那时我以为他在嫌弃脏,以为他会像丢垃圾般扔掉,原来他只是……看不懂那歪扭笔迹里藏着的、快要溢出来的喜欢。
书签上用丝线绣的小槐花早已褪色,可他袖中那半片干花瓣,却被保存得如此完好。
“公子……”我喃喃开口,阿楚的声线软糯,此刻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袖中的花瓣……”
晏辰闻言一怔,松开咬着我耳垂的牙齿,却仍用额头抵着我的额,鼻尖几乎碰到我的鼻尖。
他另一只手摸索着从袖中取出那半片花瓣,放在我掌心:“你每次掉书签,都会掉出这种花瓣。第一次捡到时,我以为是偶然,后来才发现……”
他顿了顿,眼神落在我掌心的花瓣上,“你日记里夹着的花,我都偷偷收着。起初只是想看看痴女写了什么疯话,后来……”
后来怎样?他没说,但地窖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我的心跳如断弦的琴忽然绷成战鼓,在血管里敲出惊涛的节奏。
阿楚的记忆与晏辰的认知在此刻剧烈碰撞——那个在窗前嫌弃蜜香的晏辰,那个在书案前撕碎槐花书签的晏辰,原来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偷偷收藏着她所有的痕迹。
就像此刻他指尖仍捏着我的手,伤口早已不疼,却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滚烫温度。
地上的蜡丸滚到脚边,我用余光瞥见盒盖上的日期——“元启七年夏,公子赴考”。
那年我考前焦虑,夜夜难眠,阿楚不知从哪寻来安神的药方,做成蜜丸悄悄放在我书袋里。
我当时只以为是小厮放的,随手丢在一旁,如今想来,那些被我忽视的甜腻药香里,藏了多少个她熬夜捣药的夜晚。
晏辰忽然松开掐着我下巴的手,改为轻轻抚摸我脸颊,指腹擦过我眉骨时,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什么珍宝:“阿楚,其实我早该发现的。你总在我路过药铺时,把晒好的槐花摆得老高;你总在我咳嗽时,偷偷往我袖袋里塞润喉的糖;你甚至……”
他拿起那本《千金要方》,翻开某一页,里面夹着片干枯的薄荷叶,“你知道我不喜药味,每次给我送东西,都要用薄荷叶盖着。”
薄荷叶的清香透过纸页传来,混着陈旧的书墨味,竟意外地好闻。
我这才想起,阿楚记忆里那些“随手”的动作,那些“巧合”的出现,原来都不是偶然。
她用自己笨拙的方式,把喜欢藏在每一片花瓣、每一味药里,而我这个自诩聪明的晏府公子,却直到魂穿成她,才读懂这些被嫌弃了十年的温柔。
“公子,”我终于鼓起勇气,用阿楚的声音说出晏辰的心事,“其实我……”
话未说完,晏辰忽然低头,吻住了我的唇。
这个吻笨拙却滚烫,好似要把地窖里所有的陈香都点燃了。
我能感觉到他指尖的颤抖,还有他落在我发间的吻,轻得像槐花瓣拂过皮肤。
阿楚的身体本能地回应着,晏辰的灵魂却在震撼中明白——原来当我嫌弃她身上的药味时,她正用这双手为我熬着最温和的药;当我鄙夷她的痴傻时,她心里装的全是我看不懂的深情。
地窖外传来陈婶喊“阿楚”的声音,晏辰猛地退开一步,眼底还残留着未散去的情欲,脸颊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他慌忙整理我的衣襟,指尖碰到我袖袋里的蜡丸,动作一顿,又轻轻将其按了回去。
“晚上……”他声音还有些沙哑,“我让厨房做了你喜欢的槐花糕,多加蜂蜜。”
我看着他慌乱的模样,忽然笑了出来,阿楚的笑声清脆,像药臼里碾着的槐花。
晏辰见我笑,也跟着笑起来,眼里的金斑随着笑意晃动,像落了满眸的星光。
地上的蜡丸还在,樟木箱的铜锁还开着,地窖里的药香依旧浓郁。
但此刻我忽然明白,无论是晏辰还是阿楚,灵魂深处早已被彼此的气息缠绕。
那些被嫌弃的药味里,藏着她十年如一日的守护;那些被忽视的温柔里,住着我后知后觉的心动。
或许魂穿成痴女并非坏事,至少让我在这具沾满药渣的身体里,读懂了比《礼记》更珍贵的情之本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