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
一声沉闷刺耳的撞击声响起,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韩彰预想中算筹钉入金砖的场面并未出现。那根号称坚不可摧、代表“正道”的钨制算筹,在撞击金砖的瞬间,竟如同被高温灼烤的蜡条一般,从中段猛地膨胀、弯曲!一股巨大的反冲力传来,韩彰猝不及防,踉跄着向后猛退数步!
“哐当!”他肥胖的身躯重重撞在了身后摆放着处暑莲蓬茶点的金丝楠木案几上!那只盛满珍珠糯米的莲蓬盏应声翻倒,滚落在地。
晶莹剔透、每一粒都刻着《水经注》小字的珍珠糯米,如同断线的玉珠,叮叮咚咚滚满了御阶前的金砖地。它们并非无序散落。在某种无形的牵引下——或许是残留的磁力,或许是冥冥中的天意——这些洁白的米粒,竟在光滑如镜的金砖地上,迅速滚动、聚集,拼成了两个硕大、扭曲、却清晰无比的篆字:
**舞弊!**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深重的死寂,瞬间攫住了整个紫宸殿。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无数道目光,惊恐、错愕、难以置信,死死钉在那两个由珍珠糯米拼成的、触目惊心的大字上。
韩彰僵在原地,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那身象征着清贵与学识的紫袍,此刻像裹尸布般挂在他抖如筛糠的身上。博山炉的烟气在他手中扭曲升腾,映着他惨败的脸色,如同索命的幽魂。
御座之上,沈知白终于动了。
她缓缓抬起手,那动作带着一种掌控万物的从容。纤长如玉的食指,并未指向韩彰,也未指向那“舞弊”二字,而是径直点向了那根扭曲变形、兀自插在金砖缝隙中的钨制算筹。
指尖并未触碰金属。
距离尚有寸许。
“滋——”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烙铁烫入冰水的异响。那根弯曲膨胀的钨制算筹表面,以女帝指尖虚点之处为中心,一圈诡异的焦黑色泽瞬间蔓延开来!如同墨汁滴入清水,又如同腐朽侵蚀精钢,那焦黑迅速覆盖了整个扭曲的算筹表面,原本冷硬的金属光泽彻底消失,只余下一片死气沉沉的黢黑,仿佛被地狱之火瞬间烧灼过。
“千分之三。”沈知白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如同冰锥凿击琉璃,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清晰地穿透凝固的空气,“陇西道南宫氏私矿所出的劣质钨矿,经骊山第七熔炉‘特殊’淬炼,遇龙涎香,膨胀率恰为——千分之三。”她指尖微移,那焦黑仿佛有了生命,随着她的指尖在算筹黢黑的表面缓缓划过,留下一道更深的刻痕。
话音落下,她广袖轻拂,如同拂去微不足道的尘埃。
“嘎吱——”
殿门被无声推开。四名身着玄甲、气息冷冽如刀的寒门侍卫,抬着一只沉重的鎏金食盒,步履沉稳地踏入大殿。食盒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为首侍卫面无表情,掀开了盒盖。
“嗡——”
一股浓烈到近乎霸道的奇异香气瞬间爆发,席卷了整个紫宸殿!那香气甜腻、厚重,带着矿石的粗粝感与蜂蜜的粘稠感,强行冲散了博山炉的龙涎香气,甚至压过了二十四节气茶点的清雅芬芳。
食盒内,并非珍馐美味。层层叠叠、被雕琢成山峦形状的酥点,呈现出一种深沉、近乎黝黑的金属光泽——那赫然是未经精炼的、带着原始矿脉纹理的钨矿石!矿石碎块被某种粘稠如蜜的金色糖浆包裹、粘合,在鎏金食盒的映衬下,闪烁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妖异而诱惑的莹莹光芒。
“南……南宫氏的矿……”工部尚书陆九皋低呼一声,眼中精光爆射,死死盯着那矿石特有的纹理和色泽。
“陛下不可!”司天监见苏挽云花容失色,惊骇欲绝地向前一步,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尖锐,“此等粗矿含硫量奇高,遇蜂蜜则……”她的话音被眼前的一幕硬生生掐断。
只见女帝沈知白已探手,从那妖异的“山峦”顶端,信手拈起一块最小的“地髓酥”。黑色的矿石碎屑与金色的蜜糖在她莹白的指尖形成刺目的对比。
她甚至没有看苏挽云一眼,只是微微垂眸,将那蜜糖包裹的钨矿碎块,从容地送入口中。
寂静的大殿中,牙齿与坚硬矿石接触的细微“咯嘣”声,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下一刻——
“噼啪!滋啦!”
幽蓝!刺目的幽蓝色电火花,猛地从女帝的唇齿之间迸射出来!如同无数条细小的、狂舞的毒蛇!那光芒瞬间照亮了她平静无波的侧脸,也照亮了阶下群臣惊骇欲绝的面容!细碎的火星溅落,带着硫磺与矿石的焦糊气息。
沈知白轻轻吐息。
几粒带着幽蓝火星的矿石碎屑,如同被赋予了生命,随着她这一口气息,精准地、无声地飘飞而出,如同归巢的夜鸟,稳稳地落在了韩彰手中那只错金博山炉的炉盖上——那正浮雕着《周礼》秋分祭文的位置!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