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123

第21章 夜航录血占河（第4页）

她艰难地抬手擦去唇边血迹，却看见手背上浮现出裴砚之最后画给她的星图。暗室突然陷入绝对的黑暗，只有她身上金色的咒纹在光，映照出墙壁上正在剥落的壁画——那分明是她及笄礼那天的场景，而画面角落的铜镜里，6明远正将一枚玉扣系在年幼的她的衣带上。

沈知白突然听见自己骨骼出瓷器开裂般的脆响，那声音清脆得像是上好的青瓷被冰水激裂。她低头看见左手指甲正以惊人的度生长，化作半透明的青铜质地，在昏暗的室内泛着幽幽冷光。

&0t;这是&0t;她惊惶地抓向最近的铜筹，指尖刚触及冰凉的卦象，整个人就像被卷入漩涡般吸了进去。无数记忆碎片如刀锋般划过意识，她听见裴砚之沙哑的咳嗽声：&0t;知白，二十八宿的方位咳咳都记在这张星图上了&0t;记忆中的深夜，那个总是挺直脊背的男人咳着血绘制星图，暗红的血珠溅在宣纸上，晕开成诡异的星芒。

更可怕的画面接踵而至——6明远在占星台暗处勾起的嘴角，那抹笑像淬了毒的银针：&0t;师妹可喜欢这对银镯？我特意请了江南最好的匠人打造。&0t;此刻她才看清，那对看似普通的及笄贺礼内圈，密密麻麻刻满了与青铜锁链上一模一样的咒文。

&0t;大人，该用药了。&0t;老主簿颤抖的手递来永远温着的药茶，茶汤倒映着她茫然的脸。现在想来，那盏茶里飘着的，分明是往生丝溶解后的银光。

突然，青铜管道出刺耳的嘶鸣，喷出猩红雾气在空中凝结成陌生的星宿排列。沈知白右眼涌出滚烫液体，坠落的血珠在青砖上弹跳着化作赤玉。她蹲下身，看见每颗玉珠内部都封存着记忆残片——

三年前那个梅雨季节，她亲手调制的安神香在香炉里静静燃烧。&0t;这香可还合心意？&0t;6明远站在廊下，雨水顺着他的伞沿滴落，&0t;特意加了沉水香，最能安神。&0t;如今才惊觉，那些细如丝的银线根本不是沉香的纹路，而是会随着呼吸钻入肺腑的往生线。

地面裂痕中浮起无数萤火，近看才觉是光的星砂在组成新卦象。&0t;天地定位，山泽通气。&0t;她想起裴砚之教她的第一课卦辞，如今这些星砂排列的，正是当年被列为禁术的&0t;逆乾坤&0t;大阵。

腰间残存的禁步碎片突然悬浮，玉珏相击出清越声响，拼合成残缺的浑天仪投影。当第三滴血玉坠地时，整个暗室响起万千银铃共振的轰鸣。她踉跄着扶住墙壁，后颈皮肤下浮现出微型星图——正是裴砚之咽气前用血画在她衣领上的图案。那个总是严肃的男人最后对她说的竟是：&0t;往后要记得看星星啊&0t;

&0t;喀嚓&0t;一声，束胸的鲛丝带突然断裂。沈知白低头看见心口处不知何时出现的玉扣印记，那枚青色印记正如饥似渴地吸收着锁链灌入的液体，将她的血管映成诡异的透亮。她忽然想起6明远总在雨天来访时说的那句：&0t;沾衣欲湿杏花雨&0t;，原来那些她以为的雨雾，实则是从青铜管道泄漏的、稀释过的星砂溶液。

墙壁剥落的壁画突然活了过来，朱砂绘制的云纹开始流动。年幼的她从画中走出，脖颈挂着现在已粉碎的玉扣。&0t;姐姐。&0t;幻影仰起脸，伸手触碰现实中的锁链，&0t;你看，星星掉下来了。&0t;

就在指尖相触的瞬间，沈知白浑身咒纹骤然烫。那灼热感让她想起及笄礼那日，6明远为她点胭脂时冰凉的指尖：&0t;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知白可知这诗的下句？&0t;当时她羞红了脸不敢应答，如今才明白那抹胭脂里掺着的，是会用血脉点燃整个星图的火种。

剧痛中她看见自己每一根骨头都在光，那光芒组成的图案，赫然是钦天监地下密室里那幅被焚毁的《往生星轨图》。裴砚之临终前的咳嗽声又在耳边响起：&0t;记住星轨错位时要咳找到真正的北极星&0t;

锁链突然剧烈震动，青铜管道中传来6明远遥远的声音：&0t;师妹，你终于要成为最完美的星轨容器了。&0t;那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0t;就像我们小时候约定的，你要带着所有人的星命，永远活在二十八宿的轨迹里。&0t;

沈知白望着自己逐渐玉化的手指，忽然笑了。她想起那个雨夜，裴砚之将染血的星图塞进她手里时，嘴唇蠕动说出的最后两个字。当时她以为听错了，现在才明白那是——

&0t;碎玉&0t;

这两个字像一记闷雷劈开记忆的迷雾。她忽然记起更久远的往事，那时她还是个总角小儿，踮着脚在钦天监的藏书阁偷看裴砚之占星。男人宽厚的背影映着烛火，衣袖间有松墨与檀香的气息。&0t;师父，&0t;她曾拽着那人衣袖天真地问，&0t;为什么星星会掉下来呀？&0t;

裴砚之转身时，她第一次看清他眼底的星河。那里面流淌着她看不懂的哀伤与决绝：&0t;因为有人想把它们锁在青铜里。&0t;他蹲下来与她平视，指尖在她掌心画了个古怪的符号，&0t;知白记住，若有一天你看见星星落在掌心&0t;

记忆在此刻戛然而止。沈知白低头看着正在玉化的手掌，忽然明白那未说完的后半句。血管里奔涌的不再是温热的血液，而是冰冷的星砂溶液，它们正贪婪地啃噬着每一寸血肉，要将她锻造成完美的容器。

&0t;6师兄。&0t;她对着虚空轻唤，声音里浸着梅雨时节潮湿的恨意，&0t;你送的沉水香，我日日都点在枕边呢。&0t;锁链随着她的颤抖出清响，像极了那年及笄礼上的银铃。她永远记得6明远是如何笑着为她系上禁步，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后颈的肌肤。&0t;师妹就像这玉珏，&0t;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拂过她耳垂，&0t;看似温润，实则&0t;

实则什么？当时的她羞得几乎要融化，现在才懂那未尽之语。铜筹在袖中烫，她突然想起最后一次见裴砚之的场景。那个素来挺拔如松的男人蜷缩在病榻上，咳出的血染红了半幅《往生星轨图》。&0t;别哭。&0t;他试图擦去她脸上的泪，却留下更多血痕，&0t;为师教你的第一课是什么？&0t;

&0t;星星轨错位时，要找到真正的北极星。&0t;她抽噎着回答，却没现师父的手指正悄悄在她衣领内侧画着什么。如今后颈灼烧的星图终于显现全貌——那根本不是寻常的二十八宿，而是用血绘制的自毁阵法。

锁链突然收紧，勒进正在玉化的肌肤。沈知白疼得仰起头，看见屋顶剥落的彩绘中，年幼的自己正从《嫦娥奔月》的壁画里走出来。幻影脖颈挂着如今已粉碎的玉扣，那是裴砚之送她的及笄礼。&0t;姐姐，&0t;小女孩踮脚触碰现实中的锁链，&0t;你看师父在星图里藏了什么。&0t;

剧痛中无数记忆喷涌而出。她看见6明远站在雨幕里微笑，看见老主簿往药茶中抖入银粉的手，更看见裴砚之临终前那个古怪的动作——他根本不是要擦她的眼泪，而是在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入她耳后的碎玉诀。

&0t;原来如此&0t;沈知白突然笑出声来，泪水却止不住地滚落。那些她以为的背叛与巧合，早被裴砚之写进了星轨。三年前他咳着血说&0t;往后要记得看星星&0t;，不是在告别，而是在告诉她破局之法。

心口的玉扣印记突然烫，像一团火灼烧着正在凝固的血肉。她想起6明远每次为她点胭脂时吟的诗：&0t;桃之夭夭，灼灼其华。&0t;现在才明白，那抹胭脂里掺着的不仅是火种，更是唤醒碎玉诀的引信。

当锁链第七次震动时，沈知白做出了让所有青铜管道都为之震颤的动作——她将正在玉化的右手狠狠插进心口。&0t;师兄不是要星轨容器吗？&0t;鲜血顺着指尖滴落，每一滴都在地面绽开赤色星芒，&0t;我给你更好的。&0t;

剧痛让视线开始模糊，但她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血在虚空中绘出裴砚之最后传授的星图。那些血珠并非随意洒落，每一滴都精准对应着二十八宿的方位。锁链出不堪重负的呻吟，6明远的声音终于染上惊慌：&0t;师妹！你可知逆天改命的代价？&0t;

&0t;知道呀。&0t;她笑着捏碎心口的玉扣，任星砂溶液逆流进血管，&0t;不就是魂飞魄散嘛。&0t;这句话说得轻巧，却让整个暗室的青铜器同时爆裂。在无数碎片中，她看见裴砚之站在记忆的尽头对她微笑，就像小时候教她认星宿时那样。

当最后一块禁步玉珏落地时，沈知白听见了世界上最温柔的声音。那是裴砚之留在星图里的最后一句话：&0t;知白，师父的星星都给你。&0t;

锁链寸寸断裂的瞬间，她终于明白什么叫碎玉——不是玉石俱焚，而是以身为祭，换星河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