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国饭店的玫瑰窗将刺眼的光滤成紫红色,斜斜铺在铺着马赛克地砖的法式西餐厅。
沈世元解开军装风纪扣,银匙搅动着俄式红菜汤里凝滞的酸奶油,目光却落在窗外暮色中的灰砖小楼——哥特式尖顶上竖着铸铁十字架,彩窗透出煤气灯的暖黄,隐约可见白袍修女捧着搪瓷托盘穿行。
“尝尝勃艮第蜗牛?”他推过瓷盘,蜗牛壳上的蒜香黄油泛着细密油光,“比你在广州吃得如何?”
宜棠正用手术刀般精准的姿势解剖龙虾,闻言忽地抬头,银叉尖悬着颤巍巍的虾黄,“我于吃的不在行,不过是裹腹。”
“我呢?”沈世元一本正经。
“你什么?你怎么呢?”宜棠莫名其妙。
宜棠听不懂,沈世元无趣。
“宜棠,我说我若是走了,你会想我吗?”
“当然。”宜棠道,“若是他们又给我下毒,或是欺负我,我就会……”
“绝对不会。”沈世元截住话头。
“我就会骂你。”宜棠翻了个白眼。
沈世元哈哈笑起来,宜棠单纯可爱,毫无矫揉造作,让他如获璞玉。
旋转门忽然涌入穿和服的艺伎,三味线琴声裹着关西腔日语。
宜棠在喧闹中转头,眸子里跳动着水晶吊灯的光斑:“萧羽也是日本人吧?”
沈世元点点头,“你看出来了?”
宜棠点点头,没有说早上在沈一章楼前遇到萧羽的事情。
沈世元道:“沈家人觉得这也是个秘密。”
宜棠道:“我知道的太多了。”
宜棠又问:“为什么没有见你二哥?”
“他被父亲当作人质扣押在日本,一时间回不来。”沈世元轻描淡写,语气里毫无波澜。
可是他明明与沈世良关系很好。
“二哥不会有事的。”沈世元加了一句。
“我不问,你就不会说?”宜棠道。
“二哥的事情吗?“沈世元想了想,“宜棠,都是男人的事情,你,做好我的太太。”
“树欲静而风不止的道理你不懂吗?”宜棠问道,脸色带着懊丧。
沈世元道,“以前不懂,今天被斑鳌粉毒懂的。”
宜棠仿佛猜到了早上萧羽丛公公院子哭着出来的原因。
“如果有下一次怎么办?”宜棠问道。
“苏辰都是昏招,父亲会警告她,不会再有下一次。”沈世元道,“我父亲并不喜欢苏辰。”
宜棠早就猜到了,“你父亲喜欢徐艺茗,甚至张如玉。”
“我父亲去世的那一刻,恐怕我就成了弃子。”宜棠道,“你娶我,其实是阴差阳错。”
“宜棠,我不管在别人眼里,这桩婚姻是什么,但是我说过你是我求娶的。”
“你背后有你的家人。”宜棠小声道。
“我是个人,不是工具。”沈世元道,“我不会走二哥的老路。”
“宜棠,一个军人,一旦上了战场,这条命就不是自己的了,死都不怕,其他的还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一无所有又如何?你养活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