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言倒是坦荡之人,在人前站定,念了佛号,便道:“老衲是着意来寻小施主的。”
闻言,胤礽倒是释然:所谓强龙拧不过地头蛇是也。
对戒言寻来,胤礽亦不觉惊讶:他能还魂在此,想必此间必有可通灵神佛者,瞧出他身上异象也是自然,只是看这和尚那般唤他,怕是不过瞧出了他命数有异,欲将他这异数从红尘中拉出。且待听人所言。
戒言见胤礽面色平静,心道此子果然不同寻常人,合掌道:“老衲观小施主面相,竟是已勘破命数,欲破而后立,只是红尘苦楚诸多,命数更改不易,小施主既有此大智慧,何不跳出红尘外,求证天道?”
果然如此!胤礽斜睨了戒言一眼,冷笑道:“世外大师竟与我言命?贾琏却不知何谓命数,只知天无绝人之路,定有生机在,我之命就是溯流而上,死中求生!”
戒言怔了怔,倒不是人这番言论有何惊世骇俗,只是惊于这几寸小儿道说‘死中求生’时声音中的傲气与坚定。
胤礽倒是又仰头对戒言笑道:“不过还要借大师吉言,既然大师说我有破命数之能,想来我命由我之之愿不过尚需时日,待贾琏达成毕生所愿,必来此还愿,再谢大师!”
见戒言不再言语,胤礽又瞧见霍书安正在不远处对他招手,双手合十向戒言行了一礼,便抬脚离开。
戒言对胤礽言中歪理无法,张口欲唤了人再劝,忽觉手上一轻,低头看视,就见伴他经年的佛珠竟断了,六十六颗佛珠跌入园圃泥土中,半点声息皆无。
戒言悚然一惊,捏着断开珠串的绳结,转身看向胤礽的背影,满目骇然。
霍书安同胤礽相处半日,有霍青在旁提点,已晓得胤礽几分虚张声势的唬人手段,倒也未因山上事着恼,更自荐了陪胤礽来寻那位精通医理的戒虑大师,此时瞧着小小少年面色凝重、沉默无言,颇是后悔将人单独留在园圃中自去寻找,扫过周遭无人,微俯下身,悄声问道:“戒言大师寻你说了什么?莫不是也要度你出家吧?”
“这和尚竟是见人就拐不成?”刚刚那瞬息安静,已足够胤礽将诸事捋顺明白,对戒言此人已生出几分厌恶之情,言语便也不甚客气。
“是呢,还总是瞧上世家子弟,也不知此人有何本事,竟是将此间主持之位坐的稳稳当当。”霍书安见胤礽答了话,显然是未将那疯言疯语放在心上,便放了心。
“原来如此。”胤礽瞧着前头禅房已近,便也没刨根究底,只暗暗记下,待日后打探。
入了禅房,瞧着蒲团上闭目静思的僧人,胤礽和霍书安对视一眼,捡了离着门口极近的蒲团盘腿坐了,各自想着心事。
不知过了几许辰光,胤礽睁眼就见那老僧已睁眼含笑看着他二人,偏头去看霍书安,见人也已醒过神,收回眼神,肃正容色,齐齐合掌向老僧行礼道:“小子见过戒虑大师。”
戒虑道了声佛偈,笑道:“不知两位小施主来此,所为何事?”
“小子手有一古方,其中几许药材今日得了方丈准许于在后山取得,拿捏不准药性,特来向大师请教。”胤礽对人又施一礼,从袖中取出墨宣,直身奉上。
待日头向西偏了偏,各家先后套车回城,贾史氏交际本领一如当年,同不少人家约定了日后邀约,贾王氏跟从在人身后半日,头一回真心的殷勤侍奉。
贾史氏这一日所求皆成,虽有一二不完满,心情仍是很好,瞧见贾王氏少见的真心,便许了人同乘。
元春瞧见贾史氏待贾王氏软和了态度,心下大喜,婉转逗趣,让贾史氏心情更好。
只贾珠在旁郁郁,竟格格不入,然那三人交际周旋一日已有疲累,竟是未有察觉。
贾邢氏同胤祉和莹曦坐在后头马车上,闭着眼将所见所思细细捋顺。
胤祉一心两用,一边小声陪莹曦背三字经,一边想着今日得的草药可制得何种药丸。
车外马上,胤礽同贾蓉贾蔷跟在贾李氏和贾赵氏乘坐的马车旁,说着从戒虑大师处问来的那些个药材的用处。
将近城门的时候,贾珍的长随赵阳凑到贾珍马前,指了另一边道上过来的马车,道:“老爷,那是营缮郎秦老爷家的马车。”
贾珍先前打算寻了差事,将各部名册寻摸一回,觉得怕是只工部差事尚可一试,费心着意的将工部诸人结识一回,而秦邦业身为营缮郎,自然也在贾珍结交之列。
秦邦业不是爱玩儿的人,家世也不甚出众,不过出身大家族,见识总是不薄,因着喜好,经年下来,鉴别古玩倒很有几分本事,与贾珍也能说到一处去,交情很论得上几分。
贾珍先前拟邀秦邦业同往大业寺上香,得知人回宗族有事便罢了,现下遇着了人,自然要让自家子弟同人见礼,便叫仆从缓了车速,自拍马迎上。
可卿坐在马车中陪着秦邦业之妻秦王氏说话,忽觉车架停下,好奇以神识探视,不想刚刚有所动作却险些灼伤了神魂,心下一惊,虽说她生生造出这一本不存于世之人耗去了不少修为,却也不该如此狼狈。
心下惊惧,可卿面上便流露出些惊诧,秦王氏瞧见可卿容色,以为是被人喝拦车架吓到了,宽慰道:“可卿莫惊,宁国府珍大爷虽脾气不甚好,同老爷却有几分交情。”
那变数果然在宁荣两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