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四友嘛,除了王安石都在殿内,除了韩维都升至了宰执。
“度之别来无恙?“司马光咳嗽着寒暄。“君实兄病体未愈便为国操劳,令人钦佩。“章越执礼甚恭。
众人相见,先是一番叙旧。
殿中气氛微妙。蔡确、章惇在时,与旧党诸公除公务外从无闲谈。而章越不同——状元及第的煌煌出身,吴充女婿的显赫门第,五年宰相的煊赫政绩,都让他与这些老臣有着天然的亲近。此刻叙旧之声不绝,竟似多年故交重逢。
蔡确、章惇资历浅,同时升迁速度太快,是先帝一意提拔,没有经过正式程序,人望不够。所以先帝一拿起来,他们就显得根基很浅了。
同时他们与司马光,韩维没什么交情。
一番叙旧很是熟络,最后章越坐在首席上,韩维,司马光都没有异色。
忽听净鞭三响,太皇太后携幼帝驾临。
司马光强撑病体主持殿议。
章越听司马光之言,知道没什么新内容。
司马光的谋略,就是在帝国实力不行的时候,是可以进行适当的战略收缩。
章越想到,明末一个争议很大的问题,辽东经略熊廷弼,曾主张放弃山海关以北的辽西,后来王在晋与孙承宗有一个守辽还是弃辽的争论。
这是一个在贴吧上明史爱好者很爱讨论的话题。
就是以当时明朝的国力是否要放弃。
但宋朝完全不是这般,李元昊起兵时,屡屡攻入陕西四路,甚至威逼长安,而如今党项只有自守,没有进攻之力。
最后司马光奏道:“老臣以为,当效嘉佑旧制,与夏国修好。归还部分疆土,增岁币七十万,换边境太平。“
韩维对司马光的论点支持,他言道:“先帝大兴甲兵,始以问罪为名,既而收其地,遂致夏人有辞,违失恭顺。彼国之俗以不报仇怨为耻,今其国力渐复,必来攻取故地,若不幸复夺去,则先帝累年劳师所得,一旦失之,似为可耻。”
“兴师拒战,则边隙自此复开,臣恐兵连祸结,未有已时。臣窃思兵之不可不息者有三,地之不可不弃者有五……”
司马光道:“倘若夏国兴兵来犯塞,北人又贻书为请地,则失我机会,不可用矣。古人修德行仁,不计一时利害。何则?修德行仁之功大,世俗所计利害小,大小相去如天地之远也!”
“臣请复嘉佑,治平当初,与西人,北人尽复和睦。”
高太后道:“章卿为何始终一言不发?”
章越道:“启禀太皇太后,臣今日在读佛经,常在想有常无常的道理。”
高太后喜佛理,听章越引述佛经笑道:“章卿不妨试言。”
章越道:“僧肇曾言,人则求古于今,谓其不住;吾则求今于古,知其不去。”
“求古于今,是以有常而求无常,求今于古,则是无常求之有常。”
“此言何意?”帘后高太后笑着问道。
“譬如有人见黄河改道,便说古之黄河不如此——这是以今变求古常。“章越目视司马光,“而智者当思:黄河奔流千古,改道本是常态——这才是以古鉴今。“
司马光咳嗽,一旁韩维皱眉:“度之此言到底何意?“
章越向御座深揖:“太皇太后明鉴。“我们以史鉴今,不要以今鉴史。不要以千变万化的今,往古求之道理。而是要以古今恒常的道理,而求于今。”
“治国当循千古不易之理,而非刻舟求剑,强以古法套今事。”
众宰相们听来,同样是刻舟求剑,但章越与蔡确讲来却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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