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怆陛下大志不就也。说到底还是我无能之故。”
章越望向殿内摇曳的烛火道:“持正不必自责。“
蔡确笑了笑从靴页中取出一纸递给章越,章越诧异接过纸来看,正是那首《念奴娇·天丁震怒》的词。
此词是章直所书。
“持正,这是何意?”
蔡确笑道:“天丁震怒,掀翻银海,散乱珠箔。六出奇花飞滚滚……真是好诗,不料出自令侄之手,亦或者是他人。”
“但这不重要,今日原物奉还给你们章家。”
章越看向蔡确道:“诶,一首词而已,看似我侄儿笔迹,但不必计较。”
蔡确道:“此不重要,重要是此诗中的杀伐之气。之前我不献上给陛下,是等一个机会。”
“如今我将此物完璧归赵,是望度之日后能买我一个薄面。”
“你看可否?”
章越道:“持正何出此言?你我情分不要说这见外的话。”
蔡确敛去笑容:“自谋退路罢了。你我毕竟相交一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章越沉吟道:“持正过虑了。“
说完章越将信纸丢入一旁火盆中。
火盆炭火爆了个火星,词笺化作翩翩灰蝶。蔡确凝视飞灰。
蔡确道:“度之,我突然想起熙宁四年时一个题目,苏轼以试进士发策,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
“这道题目,度之你打算如何答之?”
章越闻言想起这是苏轼乡试时出的题目,当时熙宁变法,官家专任王安石进行变法,苏轼不满于是提出此题目来。
司马炎平吴不顾满朝反对独断而胜,后来苻坚伐东晋又因一意孤行而败。齐桓公专任宰相管仲而成春秋五霸,而燕王哙专用国相子之进行改革,后来甚至禅让王位给他,最后燕国大乱。
苏轼以此为乡试题目讽刺,最后气得王安石发作,将苏轼逐出朝堂。
章越笑道:“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时子瞻出此题目时,我还为他叫好,如今看来子瞻是太偏激了一些,题目出的不妥。”
“持正,斗转星移,事物流传,并没有一套是是非非。有人被世人评为大奸大恶之徒,日后又岂知没有昭雪的机会。”
蔡确道:“度之是宽慰我吗?”
章越道:“我无意宽慰他人。”
“这世上多少事,多少路都是人走出来的。耐不住大风吹倒梧桐树,自有旁人说短长有的说长。”
“青史就是这般,这也是司马侍郎要修资治通鉴的目的。”
蔡确笑道:“度之还未答题呢!”
章越想了想道:“以‘君独断有明与不明,臣专任而有贤与不贤’而答,持正如何?”
蔡确抚掌大笑道:“一语道破,度之真是宝刀不老。”
……
说话之间,曾布已是起草好了太子登基的诏书,众宰执们方奉至帘前。
晨光微熹时,太子年轻已是开始歇息了,就听得帷帐里已是传来抽噎声,之后有人道:“官家殡天了。”
言语完毕,福宁殿哭声大作。
众宰执们皆是在帷幕前大哭。章越立于群相之间也不知言何,二十年君臣恩遇,虽常有不快,但没有官家自己岂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