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耐门突然顿了顿,他在犹豫着到底是不是要照着安妮的剧本演出。
安妮立刻察觉到了这一点,在他耳边又“嘤咛”了一声,右手重重地掐了他一下,还拧了拧。耐门倒抽了一口凉气,只得重新回到剧本上来――
当然,略过了那几段“秘密故事”。
“……那么,就拜托各位把这份战报汇报给福克斯元帅了。请原谅我不能赶过去,塞菲尔中尉的伤势已经快不能等了。”
鲁热中尉用袖口用力擦着自己的眼泪和鼻涕,他已经被这跌宕起伏险象环生的故事彻底折服了:“谨遵阁下军令。如果不是您的命令,我一定会带着弟兄们再去冲杀一阵!只要没能把帝国皇帝古斯塔夫那个混球的脑袋提回来,我们就绝不生返伦尼!请您放心,在我们向福克斯阁下和全军通报战况之后,整个伦尼军,不,整个自由军都会为了圣女阁下而任您驱策!”
他翻身上马,吹了声口哨,调转马头,命令着自己的手下:“快上马!这份战报一秒钟也不能等,快出发!”
他旁边的少尉副官没有这么着急,而是向耐门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请问……您是要带着塞菲尔阁下去求医吗?确实,我们自由军所有的高级牧师都已经殉职了,就算没殉职这种程度的重伤他们也治不好。这附近有能治愈这种伤势的人吗?”
耐门想了想,谨慎地回答道:“你们不必担心,到了圣格蕾丝福利院就有办法。”
“福利院……我好像见到过。”那少尉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我的部队昨晚在那附近有一场激烈的战斗。呃,抱歉多事了……祝阁下一切顺利。”
少尉扭过头去,往福利院的方向看了看。随着他的视线,耐门发现在那个方向上确实有两三道淡淡的烟柱。
一股不祥的预感立刻揪住了他的心。他顾不上和那队游击骑兵告别,就转身出发了。
所有不祥的预感和开玩笑似的话语连接了起来,构成了一条通往地狱的道路,上面树满了代表死亡的旗帜。
应该不会有事的吧。顶级法师的秘密基地不会那么容易被破坏的,对吧――耐门本想这样故作轻松地问。但不知为什么,这些问题怎么也问不出口。
倒是安妮主动地试图安慰他:“没事的。福利院里也没什么重要目标,不会被破坏的。他们总不能把整个福利院都烧了吧?”
但耐门能感觉到她一直在担心着什么。只剩下一只手臂维持平衡的少女已经没有能力掩盖自己的身体语言了,她必须紧紧抓住耐门的衣服才能停在马背上,耐门甚至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每一次颤抖。
“命运女神啊,您就不要再在最后来开这种恶意玩笑了吧。”
耐门在心中反复祈祷着,一次又一次加快了自己的马速。每冲过一条街道,那烟柱就更近了一些,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位置几乎完全吻合。
但他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直到这希望在现实面前撞得粉碎。
福利院的大门敞开着,门口堆满了残破的瓦砾和垃圾。
两扇镶铁木坂的大门是当初克拉德?洛佩斯捐的,现在有一扇不知下落,另外一扇上带着个巨大的窟窿,掉在门外的街道上。
这些都不是烟柱的来源,福利院的主礼拜堂才是。耐门放开缰绳,让马从那些瓦砾上一跃而过,停在福利院礼拜堂前――那座烧得只剩黑色木梁的建筑物前。
“……这是做梦吧?一定是的。”
耐门本能地环顾四周,寻找着能在梦境分析中使用的线索。这件事情他前天晚上做梦的时候还做过,做得很熟练。
“关键点在哪里?如果关键点是‘家园被烧毁’的话,大概象征着对过去记忆的抛弃……”
不对。他知道这不是梦境。他需要有人来掐他一下,用说笑的口气嘲笑他的软弱和逃避现实,然后拍着他的肩说“不要紧的,没有问题”之类的话。
快点啊,安妮。为什么你还不掐呢?我都说到这地步了,你为什么还不接话呢?
少年低下头,没有看到预想中那特别熟悉的、还带着些天然呆的快乐微笑。安妮?塞菲尔正呆呆地望着那座废墟,面无表情,口中似乎在碎碎念着些什么。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耐门只能勉强听到几个词汇。
“这就是历史的力量吗。当所有的命运都成了敌人的时候,弹簧的反冲力还真是强大啊……”
耐门伸出手来,笨拙地在安妮的眼前晃动着。他不是很擅长这些活跃气氛的事情,往常无论是在伦尼,在参谋部,还是在战场上,都是安妮在做这些事情。
“那个,我想这里并没死人,安妮。你看,没有尸体吧?我给老师带过话的,他和修女现在应该已经渡过麦特比西河了吧,孩子们更早就疏散一空了。再说,也没有都烧掉么,你看我以前住的那些偏院就没事……”
这些挤出来的安慰之词都是事实,但全都干巴巴地绕开了最核心的问题。耐门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活跃气氛的天赋,和某个从自己断手断脚这件事情上都能找到笑点的少女根本无法相比。
“啊,那就太好了。”安妮终于回过神来,又挂上了她那有点呆的招牌笑容,“这样我的剧本也就不用改太多了。只是少个女主角的话,倒也还能继续演下去……”
毫无预兆地,她昏倒在了耐门的肩上。
“少个女主角?喂,喂,怎么回事啊!”
耐门紧紧地抱住她,摇晃着,但暂时再也得不到回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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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六年八月九日(mday+130)上午圣格蕾丝福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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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院每个房间的门上都扣着一枚生锈的大锁和铁链,看起来就像很久没人打开过一样。耐门不知道修女从哪里找出了这么陈旧的锁,但看起来还挺有效的,房间似乎没被路过的溃兵洗劫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