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学士曾布展开黄绫诏书,沉声道:“诸位相公,明日告天下之诏,尚有数处需议定。”
烛影摇红,众宰执分席而坐。张茂则手持拂尘立于屏风侧,目光在蔡确与司马光之间游移。
最首先一条高太后为太皇太后,向皇后为太后这都大家都没有异议。
但蔡确却出言道:“今德妃朱氏诞下圣嗣,但在遗制内却并无尊崇之礼,当添入朱妃!”
谁都知道,高太后非常讨厌朱妃,大臣们都是默认不写进去。
韩缜道:“但本朝更讲嫡庶之别,宗法之辨。”
章惇道:“唐宪宗即位时,嫡母郭太后与生母郑氏均被尊为皇太后。”
司马光道:“濮安懿王尚称皇考,何谈皇太后。”
司马光说得也有道理,濮议时英宗生父,尚被称为皇考,后折中称为‘皇’而不是皇帝。唐宋各自有各自制度,宋朝嫡庶之别更严。
当然为天子生母朱妃争一个待遇,与当年英宗为他爹争一个名分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蔡确道:“那也应当称皇太妃。”
司马光闻此不再说话,最后将朱妃称为皇太妃写入遗诏中。
然后就是高太后要权同处分军国事,这个没有问题,是官家病重时就指定,宋朝也一直有太后垂帘的传统。但司马光,韩缜主张将‘效章献明肃皇后故事’写在遗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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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蔡确不肯。
章献明肃太后是死后才还政仁宗皇帝。
此事商量没有结果。
曾布轻咳一声:“大行皇帝临终顾命章越之言,是否载入?”
章直,苏颂皆起身主张此论。
还有官家临终时说了几句话,顾命章越的话要不要写进遗诏中,就算顾命章越,平党项复幽燕及续新法的话,要不要写进遗诏中。
商量了一阵觉得辽国党项仍在,众人一致以为这话不要写了。至于续新法,也被司马光坚决反对,也没有写入遗诏中。
眼见这二事都没争过,章直道:“汉昭烈帝在遗诏中言‘说丞相叹卿智量,甚大增修,过于所望,审能如此,吾复何忧!勉之,勉之!’”
“今也当效此例,当写入遗诏之中。”
苏颂颔首:“天子托孤,百官皆闻,不载反惹猜疑。”
之前反对的司马光没有反对,因为天子托孤的话,大家都听见了,最后众人没有共识,将此让张茂则禀告给高太后。
张茂则捧诏入内,片刻后返回:“太后懿旨——删‘效章献明肃皇后故事’,留‘顾命章越’。”
遗诏确认之后,明日宣读。
章越立于廊下得闻遗诏后,,望着殿内光影交错轻声自语:“太后……倒也算言而有信。”
官家病了大半年,对于天子后事都早有准备。
在二王和三衙管军拜了新君后,三省已是开始操办官家身后事。
譬如安排可靠人手镇守武备库等等,都要办在前头。
……
宰相们继续忙着,章越则已向新君告辞。
原先明黄色的帷帐已换作了素白之色。
新君一脸茫然之状,手足无措之感,眼里不时望向大行皇帝的灵柩,待从内侍得知章越要告辞时,有些惊讶。
官家左右是阎守懃和梁惟简侍立。阎守懃是向皇后的贴身内侍,梁惟简则是高太后的人,一左一右看顾不言而喻。
章越也敏锐感觉到,太子身边伺候的内宦,也是换了一批。
这些内宦原先都是高太后的人,现在都是新面孔。章越猜到这必是蔡确的手笔。蔡确是忠心,但不免忠心太过,这样的举动不是摆明了在说高太后的人不值信任吗?赤裸裸地挑拨祖孙关系啊。
高太后现在肯定对蔡确恨之入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