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睁开眼时,鎏金铜床的帐幔绣着缠枝莲纹,指尖划过的丝绸凉滑如冰。
这不是她熟悉的粗布被褥。
墙上挂着的西洋镜里,映出张苍白却精致的脸,发髻上斜插着支珍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悠。
脑中涌入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冯程程,上海滩大亨冯敬尧的独女,留洋归来,才貌双全。
而她,分明是那个在药庐里捣药的阿楚。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夹杂着男人的呵斥与女人的娇笑。
阿楚赤着脚踩在波斯地毯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推开雕花木窗,黄浦江的腥气混着煤烟味扑面而来,江面上停泊着各国军舰,烟囱里冒出的黑烟像一条条扭曲的蛇。
“小姐,您醒了?”
身后传来丫鬟翠儿的声音,她捧着套月白色洋装,领口镶着蕾丝花边。
阿楚看着那精致的布料,忽然想起自己袖口的补丁,胃里一阵翻腾。
“许先生在客厅等您呢。”翠儿的语气带着几分暧昧。
许先生?
阿楚脑中瞬间浮现出一个身影——黑色风衣,白色围巾,眉眼间藏着化不开的冷意。
那是许文强。
不,是晏辰。
当阿楚走下旋转楼梯时,果然看见晏辰坐在沙发上。
他指间夹着支香烟,烟雾缭绕中,侧脸的线条冷硬如刀刻。
听见脚步声,他抬眼看来,眸子里的疏离让阿楚心头一紧。
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会温柔替她拂去槐花泥的晏辰。
“程程。”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种刻意压制的沙哑。
阿楚喉咙发紧,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两字:“文强。”
这称呼陌生得让她舌尖发苦。
冯敬尧从书房走出来,雪茄烟的味道呛得阿楚蹙眉。
“文强来了?正好,晚上跟我去见张司令。”冯敬尧拍着晏辰的肩膀,金戒指在灯光下闪着光。
晏辰掐灭烟,站起身:“伯父,我还有事。”
“能有什么事比这重要?”冯敬尧的脸色沉了沉,“你忘了上次跟法国人抢码头的事?张司令一句话就能替我们摆平。”
晏辰没说话,只是目光扫过阿楚,带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阿楚忽然想起记忆里的片段——许文强与冯敬尧之间,藏着血海深仇。
而她,是仇人之女。
晚宴设在法租界的和平饭店。
水晶灯的光芒刺得阿楚眼睛发疼,衣香鬓影间,每个人的笑容都像戴着面具。
张司令是个矮胖的男人,一双色眯眯的眼睛总在阿楚身上打转。
“冯小姐真是越来越标致了。”他端着酒杯凑近,酒气喷在阿楚脸上。
阿楚下意识后退,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
是晏辰。
他伸手揽住她的腰,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
“张司令,”晏辰的声音冷得像冰,“请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