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之靠在冰冷的岩石上,缓缓闭上眼睛。胸腹间的剧痛如同烈火灼烧,失血带来的冰冷眩晕感阵阵袭来。然而,他的意识却异常清晰,仿佛抽离了这具饱受摧残的躯壳,悬浮于战场之上。风在林间穿梭的轨迹,火在黑暗中跳跃的节奏,山岳在沉默中积蓄的力量……一种玄之又玄的战场直觉,取代了现代科技仪器的辅助,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勾勒出整个战场的动态脉络。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指挥官那因胜券在握而略显松懈的气息,能“预判”到某个火力点士兵更换弹匣时那短暂却致命的停顿。
三分钟!如同三个世纪般漫长,又如同刹那般短暂。
“风起——!”裴砚之猛地睁开眼,眼中寒芒暴涨,对着喉麦嘶吼出声,声音因用力而撕裂!
嗤——!嗤——!嗤——!
十一点钟方向,最高岩石群后,数枚烟雾弹、震爆弹几乎同时被精准地投掷到预定位置!刺眼的白光瞬间爆开,撕裂黑暗!紧接着,浓密呛人的白色烟雾如同被狂风催动的怒涛,疯狂地弥漫开来,瞬间吞没了那一大片区域!强光和浓雾的干扰,让原本井然有序的敌方阵型瞬间出现了混乱!
“林固!”裴砚之的命令紧随而至。
“铁砧”的重机枪如同苏醒的钢铁猛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狂暴的金属风暴如同实质的墙壁,狠狠砸向两点钟方向的沙丘火力点!密集的弹雨压制得对方几乎抬不起头,更无法有效支援其他方向!
“火袭——!”
几乎在裴砚之命令出口的同一刹那,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致命韵律的枪响,从高处的岩缝中传来!“砰!”敌方阵中,那个拿着热成像仪、正在焦急调整试图穿透烟雾的观察手,头盔上猛地爆开一团血雾,哼都没哼一声便栽倒在地!紧接着,“砰!砰!”又是两声精准的点射!一个正在挥舞手臂大声指挥的小头目和一个试图操作重武器的士兵,应声而倒!精准、冷酷,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烧掉了敌人的“眼睛”和“大脑”!
“山崩——!!!”裴砚之的吼声如同平地惊雷,带着最后的疯狂与力量!
轰!轰隆隆——!
侧后方的干沟里,猛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夹杂着被炸飞的碎石和人体残肢!“山猫”和“壁虎”如同从地狱中冲出的魔神,在爆炸的烟尘和火光中悍然跃出!他们手中的自动步枪疯狂扫射,将剩余的炸药和手雷不顾一切地投向混乱不堪的敌群!爆炸的火光此起彼伏,惨叫声、惊恐的呼喊声瞬间压过了枪声!
风搅乱了敌阵,林钉死了援兵,火焚毁了指挥,山崩碾碎了阵脚!
原本铁桶般的包围圈,在这古老而疯狂的“风林火山”四诀冲击下,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瓷器,瞬间四分五裂,陷入彻底的混乱和恐慌!残余的敌人完全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和配合,如同无头苍蝇般在烟雾、火光和致命的子弹中乱窜、各自为战!
“全体!压上去!一个不留!”裴砚之眼中血丝密布,强忍着剧痛,猛地从岩石后探身,手中的突击步枪喷吐出复仇的火舌!他的身影在火光与硝烟中,带着一种浴血重生的、令人心悸的狂暴与威严!
残余的战斗,在裴砚之小队爆发的疯狂反击下,迅速演变成单方面的收割。失去指挥和阵型的敌人,在精准而凶狠的点射下接连倒下。当最后一颗子弹的硝烟在冰冷的空气中散去,旷野重新被死寂笼罩,只有燃烧的残骸发出噼啪的轻响,以及伤员压抑的呻吟。
裴砚之拄着枪,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腹部撕裂般的剧痛,冷汗浸透了他额前凌乱的发丝。他环顾四周,狼藉的战场在火光映照下如同修罗地狱。任务目标——那个携带生物武器数据的叛逃专家,倒在离他不远处,眉心一个清晰的血洞,是被“蜂鸟”在混乱中一枪毙命。数据硬盘……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最终落在一个被炸飞半边的战术背包旁,一块沾满血污的黑色硬盘静静躺在沙地上。
“数据……回收……”他哑声下令,声音因剧痛和脱力而断断续续。
“灰狼”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捡起硬盘,迅速放入特制的屏蔽袋中密封。
“头儿!你的伤!”“蜂鸟”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冲过来,看到裴砚之腰腹间那大片被血浸透的暗色,声音都变了调。
裴砚之摆摆手,示意自己还能撑住。他抬头望向东方,遥远的地平线已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于无的灰白。天,快亮了。一股巨大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紧绷的神经和伤痕累累的身体。
就在这时,他贴身携带的、经过特殊加密的卫星通讯器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个特殊的内部代号——“龙渊”。
裴砚之深吸一口气,接通通讯,声音嘶哑:“‘苍鹰’报告。目标清除,数据回收。小队……有伤亡。”
短暂的沉默后,通讯器那头传来一个低沉、威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与凝重的男声:“任务完成。‘苍鹰’……代号确认。你证明了你的价值,也证明了你的与众不同。”声音顿了顿,语气骤然转为严肃,“但边境的枪声,惊动了太多眼睛。你带回来的‘东西’,和你本身,现在都成了焦点。立刻撤离,以最高警戒级别返回。有新的、更复杂的‘风暴’,正等着你。尤其是……保护好你那位故宫的‘钥匙’。”
“钥匙”……沈昭!
裴砚之的心猛地一沉,比腹部的伤口更让他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和冰冷的焦虑。他眼前瞬间闪过沈昭专注修复古画时沉静的侧脸,还有她那些关于奇异梦境的只言片语。倦勤斋……密文……古老的字迹……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
“明白。即刻撤离。”他切断通讯,强撑着站直身体,看向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队员们,眼中带着血战余生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决断,“打扫战场,销毁痕迹,带上伤员,撤离点集合!动作快!我们……没有时间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被鲜血和硝烟浸透的戈壁,仿佛要将这惨烈的景象刻入骨髓。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带着一身浴血的征尘和那个沉重如山的代号——“苍鹰”,踏上了归途。目标,是那座古老的宫城,和那个正被无形阴影悄然笼罩的女子。
***
京郊,一处外表毫不起眼、内部却如同精密堡垒的地下安全屋。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地滑开,隔绝了外面城市凌晨的喧嚣与寒意。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精密仪器运转时产生的微弱臭氧气息,冰冷、洁净,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绝对静谧。
沈昭坐在一张宽大的、由高强度复合材料制成的方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冰冷的边缘。桌上摊开着一幅放大的、异常清晰的多光谱扫描图,正是倦勤斋通景画夹层中显现的那篇蝇头小楷密文。幽蓝的字迹在冷白色的灯光下,散发着神秘而冰冷的光晕。她面前还摊开着几本厚重的古籍影印本,纸页泛黄,上面是各种宋代金石铭文、佛经抄本乃至一些罕见的道家符箓拓片。她秀气的眉峰紧蹙着,目光在密文和古籍之间飞速地来回扫视,时而提笔在旁边的速写本上飞快地勾勒下几个字符或图案的变形,时而陷入长久的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