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没有回头:"裴卿可知刺客之事?"
"依陛下吩咐,未让他察觉。"
"很好。"女帝仰望星空,"文昌星亮,是吉兆。告诉太史令,三日后有流星雨,让他早做准备。"
待暗卫退下,女帝从怀中取出一块残缺的羊皮地图。那是三年前黄河决口时的灾区图,边缘处有一个稚嫩的笔迹标注:"此处堤坝偷工减料,父亲说会出大事。"
她的指尖抚过那个笔迹,眼中寒冰稍融:"阿砚,你终于长大了。。。"
夜风吹散了她的话语。皇城内外,有人安眠,有人密谋,而朱雀台上的瓷版在月光下静静散发着莹蓝光芒,如同暗夜中的希望之火。
##深秋的国子监
三日后,子时。
裴砚之立在玄武门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玄铁令牌。皇城的阴影如巨兽匍匐,唯有角楼上几点灯火,似兽瞳般窥视着夜色。令牌上"知白"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让他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玉佩上,也刻着这样的字迹。
"裴大人。"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城门阴影处。来人全身裹在夜行衣中,唯有一双手苍白如骨,捧着盏青纱宫灯。灯光幽绿,照出来人脸上银制的半面面具——这是女帝影卫的标记。
"请随我来。"
影卫转身,步履如猫。裴砚之紧随其后,注意到对方行走时袍角竟不起半点波澜,显是轻功已臻化境。他们沿着宫墙阴影前行,穿过三道看似无人把守的宫门。每过一门,裴砚之都感觉怀中令牌微微发热,想必是触发了某种机关。
最后他们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偏殿前。影卫在殿门铜环上轻叩三长两短,厚重的檀木门无声开启。殿内没有灯火,唯有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褪靴,解剑。"
影卫的声音忽然变了,清冷如玉磬相击。裴砚之瞳孔微缩——这分明是女帝的声音。他恭敬地除去官靴和佩剑,赤足踏上冰凉的金砖地面。寒气从脚底直窜上来,让他想起北海玄冰的质感。
殿门在身后关闭。黑暗中,一缕幽香飘来,似雪中寒梅,又带着若有若无的药苦味。
"陛下。"裴砚之行礼,声音在空荡的殿内回响。
"看地上。"女帝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裴砚之低头,发现金砖上的月光影子正在移动,渐渐组成一幅地图。那是黄河下游七州十八县的微缩地貌,其中三处用血色标记,正是今年决堤之处。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些标记与三年前崔氏负责修缮的堤坝位置完全重合。
"走近些。"
女帝的声音突然变得真切。裴砚之抬头,看见殿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素白纱幔,其后隐约有人影端坐。他向前三步,忽然脚下一沉,金砖竟下陷半寸。机括声轻响,四周墙壁突然翻转,露出无数铜管组成的复杂机关。
"墨家的璇玑玉衡。。。"裴砚之脱口而出。这是传说中能观测天象与地脉的顶级机关术,父亲曾说他这一生只见过残缺的图纸。
纱幔无风自动,一只素手探出,指尖凝聚着一团幽蓝寒气。那寒气如有生命,在掌心翻滚扭曲,时而化作毒蛇,时而变作冰针。
"认得这个吗?"
女帝从纱幔后走出,竟只着素白中衣,长发未束,如瀑垂落。她左手托着那团寒气,右手撩开衣领,露出锁骨下一片蛛网状的青蓝色纹路——那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蔓延。
裴砚之呼吸一滞。这寒气他太熟悉了,三年前黄河决堤那夜,父亲身上也出现过同样的症状。当时年仅十七的他背着父亲在洪水中挣扎,老人枯瘦的手指按在他眉心,将毕生功力传给他的同时,也把某个秘密刻进了他的记忆深处。
"玄冥寒气。"裴砚之声音沙哑,"出自《山海经·北山经》,传说是一种能蚀人心脉的极寒之毒。但微臣以为。。。"
"以为早已失传?"女帝冷笑,手中寒气突然暴长,"三年前黄河决堤,上游三十里处有座古墓被冲开。崔衍派人打捞上来七口青铜匣,其中一口装着这个。"
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一缕鲜血溢出唇角。裴砚之下意识上前扶住,触手之处冰凉如尸。女帝却借势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裴明是你什么人?"
这名字如惊雷炸响。裴砚之浑身僵硬——裴明正是他父亲的名讳,但在官牒上,他父亲一直用的是化名"裴远"。
纱幔突然全部落下。月光大盛,照亮了女帝苍白如纸的面容。此刻她眼中没有朝堂上的威严,只有某种近乎绝望的急切。
"回答朕!"女帝指甲陷入他手腕,"三年前在河堤上,是不是你把我推开,自己却被暗流卷走?你眉心的朱砂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