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123

第53章 秋分笺（第3页）

裴砚之就着烛光细看簪中薄绢，竟是北境将领的亲笔血书。他忽然握住沈知白冰凉的手：&0t;三日后太后寿宴，晋王要献《万里江山图》。&0t;

&0t;我猜到了。&0t;沈知白抽回手，从暗格取出一卷画轴，&0t;这是他半年前托画院临摹的李思训真迹，但我在青绿山水间添了东西。&0t;展开处，那些金碧辉煌的楼阁飞檐，细看竟是北狄文字的变形。

裴砚之抚过画上朱砂勾勒的烽火台：&0t;秋分后五日，宫中要遴选新的掌院待诏。&0t;

一阵风过，吹熄了烛火。月光透进窗棂，照见沈知白眼底跳动的火焰。她将血书放在烛台上点燃，看火舌吞没最后一个字：&0t;李大人今早暗示，晋王府想要个听话的掌院。&0t;

灰烬落进铜盆时，远处传来第一声晨钟。沈知白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个香囊：&0t;前日你说夜不安枕，这里面的合欢皮与夜交藤，睡前压在枕下便好。&0t;

裴砚之握紧香囊，鎏金护甲在掌心硌出红痕。他转身欲走，又停步道：&0t;那幅《辋川图》，在孟城坳处添个望楼罢。&0t;

石青颜料瞧着倒比往日的清透。&0t;太后戴着嵌猫睛石的护甲，轻轻划过《月令七十二候图》上的秋水纹，&0t;沈待诏用的可是孔雀石新方子？&0t;

暖阁里霎时静下来。晋王转动着玛瑙扳指，李掌院端着茶盏的手悬在半空，十二位闺秀屏息望着跪在丹墀下的沈知白。

&0t;回禀太后，此色唤作&039;秋露白&039;。&0t;沈知白抬头时，间银镶南珠步摇纹丝未动，&0t;取秋分日五更荷叶上的露水，调和蓝铜矿与青金石末，再以初生蚕茧滤去杂质。&0t;

崔瑶突然轻呼：&0t;难怪昨日先生让我们寅时就去采露！&0t;谢蕴悄悄拽她衣袖，周三姑娘却已接话：&0t;太后您看这水波纹，晨光里竟会泛银光呢！&0t;

晋王忽然轻笑：&0t;沈待诏对颜料如此讲究，不知可听过&039;石青见火化碧血&039;的典故？&0t;他指尖叩在《万里江山图》卷轴上，金丝楠木画盒出闷响。

暖阁温度骤降。沈知白瞥见李掌院在背后比了个&0t;三&0t;字，心知这是提醒她晋王备了三重杀招。她不慌不忙展开随身颜料匣：&0t;殿下说的莫不是《云林石谱》记载的砒霜煅烧法？那等邪术早被画院禁用多年了。&0t;

&0t;哦？那这幅画上的朱砂&0t;晋王猛然抖开《万里江山图》，北境十二关隘赫然在目，&0t;遇热怎会显出黑斑？&0t;

惊呼声中，沈知白接过宦官递来的紫铜手炉。当炉壁贴上&0t;雁门关&0t;处的朱砂时，原本鲜红的烽火台竟渗出墨色，渐渐显出北狄文字！

&0t;殿下明鉴，此乃画院秘传&039;两仪颜法&039;。&0t;她将手炉移至&0t;玉门关&0t;，这次朱砂遇热却化作金粉，&0t;阳火显黑，阴火呈金。前日装裱时炭盆位置有偏，才会留下斑驳。&0t;

太后颔：&0t;哀家记得宣和画祖的《九曜图》，日光下可见二十八星宿。&0t;

&0t;正是。&0t;沈知白叩，&0t;臣仿效先贤，在这《万里江山图》中藏了《禹贡地域篇》。若以地动仪铜珠悬于画前，月光透过便能投射九州分野。&0t;她突然转向晋王，&0t;殿下可要一试？&0t;

晋王脸色铁青。周三姑娘突然指着画上某处：&0t;你们快看！&039;孟城坳&039;的城墙在变色！&0t;

众人围拢过去，只见沈知白早前添绘的城墙正由青转褐。谢蕴嗅了嗅：&0t;有硝石味儿！&0t;崔瑶恍然：&0t;先生用了寒水石入色，遇体温即会变色，这是防人用手触碰！&0t;

太后抚掌而笑：&0t;好个灵巧的心思！赏金丝楠木颜料箱一对，南海朱砂十斤！&0t;

晋王突然难：&0t;禀太后，儿臣近日得了个西域画师，说这青金石&0t;他故意顿了顿，&0t;用骆驼泪调和，可千年不褪色。&0t;

沈知白背后的学生群中传来抽气声。她知晋王在暗指她私通西域，却含笑接过话头：&0t;殿下有所不知，骆驼泪实为蓝艾胶，遇龙脑香则化。臣倒觉得，用秋分晨露调色最妙——&0t;她突然将半盏残茶泼向晋王带来的画师。

&0t;你做什么！&0t;画师锦绣袍袖顿时染上茶渍，诡异的是，袖口金线刺绣竟开始黑。

&0t;诸君请看。&0t;沈知白举起画师颤抖的手，&0t;若是用骆驼泪调色，此刻该显靛蓝花纹。可这金线沾了武夷岩茶便黑&0t;她抬眼直视晋王，&0t;因为真正的西域金线，是用昆仑乌金拉成的。&0t;

画师扑通跪地。晋王手中茶盏&0t;当啷&0t;坠地，泼出的茶水在青砖地上漫开，渐渐显出个&0t;狄&0t;字——原是沈知白早用明矾在地上写过字！

太后勃然变色：&0t;来人！扒了这细作的衣裳！&0t;

当侍卫撕开画师内衫露出狼头刺青时，沈知白正低头整理颜料匣。她将一枚沾了茶渍的青金石悄悄塞进袖袋——那上面用针尖刺着北境最新的粮草路线。

&0t;沈待诏。&0t;太后忽然唤她，&0t;哀家欲将《月令七十二候图》悬于太极殿，你以为如何？&0t;

沈知白望向殿外如血残阳，想起裴砚之此刻应已带兵出城。她恭顺跪拜：&0t;秋分后雷始收声，最宜悬挂正东震位。只是&0t;她故意迟疑，&0t;画中蛰虫坯户的藤黄，需避南窗阳气。&0t;

李掌院突然接口：&0t;老臣记得西偏殿有处背阴墙面。&0t;

太后会心一笑：&0t;那便挂在西偏殿吧。&0t;

众人散去时，周三姑娘扯住沈知白衣袖：&0t;先生，蛰虫纹路真不能见光吗？&0t;

谢蕴敲她额头：&0t;呆子，那是要借西殿铜镜把画影投到晋王府的方向呢！&0t;

崔瑶忽然指着天际：&0t;快看！北边起了红云！&0t;

沈知白将袖中青金石攥得烫。她认得那是狼烟混着晚霞的颜色，而真正的决战，此刻才刚刚开始。

月过中天时，沈知白独自踏入西偏殿。青铜蟠螭灯树在青砖地上投下蛛网般的影子，她数到第九块地砖，指尖触到那道熟悉的裂痕——二十年前，父亲就是在这里教她辨认星图。

&0t;阿白你看，北斗柄指酉位时&0t;记忆里父亲的手温犹在腕间，此刻却与掌心铜镜的凉意重叠。她将三棱镜卡进灯树第三枝桠的凹槽，月光经过折射，正落在《月令七十二候图》的蛰虫纹路上。

墙壁忽然出细碎的剥裂声。崔瑶举着烛台从帷幔后钻出：&0t;先生，显影了！&0t;只见那些看似杂乱的藤黄笔触在冷光中重组，竟化作北境十二连营的布防图。

&0t;果然和父亲当年一样&0t;沈知白抚过墙面上新显的墨痕。当年晋王诬告父亲用《天河图》泄露边防，如今用一种&0t;镜影显形术&0t;，终于要反噬施暴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