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店门口,高俅身边的书吏早已等候多时。那书吏见刘錡回来,赶忙迎上来,抄手施礼道:“衙内,殿帅相请。”刘錡示意明月自行回房,自己则跟着书吏来到高俅房中。
进得房来,刘錡见房中还有二人坐着和高俅说话。其中一人二十五六岁模样,剑眉星目,身姿挺拔,透着一股英武之气。只是此刻,他紧蹙着眉头,脸上满是忧虑之色,手指不断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偶尔重重地叹气,往日里的豪爽之气被这沉重的心事压了下去。另一人十八九岁年纪,面容冷峻,眼神中透着沉稳,安静地坐在一旁,双手不自觉地轻抚着腰间剑柄,观察着屋内的一切,可那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二人俱是军官打扮,可让刘锜奇怪的是,这两位居然正儿八经披挂着一身看起来做工十分精良的甲胄。
高俅不等刘锜见礼,便笑着为他介绍道:“九郎,快来见过折可求和折可存二位将军。”接着又对这两位青年将领介绍道:“这位是刘仲武将军家九郎刘錡。你们都是我大宋西军将门之后,今后可要多多亲近啊。”
哎呀我去,这姓折的二人可是大有来头。刘錡脑海中立刻出现了那位手扶龙头拐杖,满头银发,言必称“老身”,天波府佘老太君的形象。
折家,堪称大宋第一将门,前后十代为将。而折家与杨家的渊源,那可是一段佳话。
想当年,西北边疆战事频繁,折家作为当地的军事望族,一直坚守着大宋的西北防线。折家之女折赛花,自幼跟随父兄习武,骑射功夫了得,且生得一副好模样,性格更是豪爽大气。而杨继业同样年少有为,武艺高强,在战场上声名远扬。一次,折家与杨家共同抵御外敌入侵,在一场激烈的战斗中,杨继业单枪匹马冲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折赛花在一旁看得真切,心中暗自佩服。战斗结束后,两人相识,折赛花欣赏杨继业的英勇无畏,杨继业也对折赛花的飒爽英姿和不凡武艺心生爱慕。一来二去,两人情投意合,喜结连理,开启了杨门忠烈的传奇篇章。
至于“折赛花”后来又为何变成了“佘老太君”,坊间传闻是因为折家女子太过刚强,为避免树大招风,便改“折”为“佘”,但这也无从考证,只是给这段故事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而眼前这折可求与折可存兄弟俩,是折家第八代,现正率军驻防京兆府。
刘錡赶忙上前施礼,恭敬地说道:“二位世兄,久仰大名!今日方才得见,幸甚幸甚。”
折可求连忙起身还礼,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疲惫:“久闻刘家九郎英勇无双,在臧底河更是一箭射杀铁鹞子队长,我等兄弟佩服之至。”
折可存也跟着站起身来,微微向刘錡拱了拱手,便站在了哥哥折可求身后,薄唇轻抿,却没做声。
刘錡谦逊道:“当日为射杀那酋,却差点赔上自家性命,实在是惭愧得很!”
折可求并未和刘锜继续客套,就转向高俅,脸上的忧虑愈发浓重,说道:“殿帅,家兄旧伤发作,这几个月一直在府州老宅中休养。昨日家中来信,说家兄病势危急,恐时日无多,急召我们兄弟即刻赶回府州。只是殿帅远道而来,我兄弟二人却无法给殿帅接风,实在有失礼数,还请殿帅莫要怪罪。”说着,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眼中满是焦急。
高俅听后,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唉,你家大兄这旧伤,我也是知晓的。当年他为了守护边疆,冲锋陷阵,受了那等重伤,落下病根。这些年虽一直静修调养,却始终不见大好。如今病势危急,你们兄弟二人速速回去才是。家中有这般变故,你们心情焦虑沉重,我又岂会怪罪。”
折可求叉手躬身道:“谢殿帅体谅,如此,末将便告辞了!”转身又对刘錡拱手道:“九郎一路辛苦!后会有期。”
刘錡赶紧拱手还礼道:“世兄走好!”
折可求点点头,转身走出门去。折可存也跟着对刘錡点点头,步伐沉稳却又透着急切地跟在折可求身后,大步离去。
高俅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对刘锜说道:“折家大兄之下,只有折可求能接任家主之位了,可他毕竟如此年轻,不知能否撑住场面!”
刘錡无言以对,说起来毕竟自己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望向折家兄弟离去的方向,刘锜心下黯然。历史上这两兄弟,一个因儿子战败被俘,被迫降金,后被毒死;一个被俘后拼死逃脱却身负重伤,年纪轻轻就不治而亡。刘錡摇了摇头,这个能预知后事的感觉有时也并不好过。
众人在京兆府歇了一晚,第二日清晨,众人收拾好行囊,给马匹喂足草料,浩浩荡荡,继续东行。
沿途经过华州,又到了虢州。和沿途其他地方相比,这虢州的山水倒是别具一格,队伍在山路上缓慢前行,山间不时有飞鸟掠过,发出清脆的鸣叫声。远处山峦起伏,云雾缭绕,仿佛一幅水墨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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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到了陕州,陕州的渡口热闹非凡,船只往来穿梭,船夫们的号子声在水面上回荡。码头上堆满了货物,搬运工人忙碌地装卸着。刘錡等人在陕州稍作停留,补充了些物资,便又踏上行程。
接着到了西京洛阳,高俅带着刘錡等人来到种家老宅。种家老宅气势恢宏,朱漆大门上铜钉排列整齐,彰显着种家的威严。高俅郑重地拜会了种家,将种师道托带之物恭敬呈上。种家的长辈们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双方交谈甚欢。
在种家,刘錡见识到了种家的家风严谨,子弟们个个英气勃勃,彬彬有礼。
离开洛阳后,队伍又经过了荥阳、郑州。荥阳的田野里,庄稼已经开始泛黄,一片丰收的景象。农夫们在田间劳作,脸上洋溢着朴实的笑容。郑州的城墙上,旌旗飘扬,城门口守卫森严。刘錡等人出示了通关文牒,才得以通过。
就这样,走了半个多月,众人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东京汴梁。
远远望去,东京汴梁那高大的城墙、繁华的街道,还有那熙熙攘攘的人群,让刘錡心中涌起一股熟悉亲切的感觉,这一世的家就在这座城市。这里是大宋的中心,汇聚了无数的繁华与荣耀,也隐藏着无尽的纷争与危机。
刚踏入东京汴梁的城门,一股热闹繁华的气息就扑面而来,正如刘锜前世看过的名画——张择端笔下的《清明上河图》所描绘的那般生动鲜活。
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叫卖声、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独特的市井交响乐。街边店铺林立,招牌幌子随风摇曳,有绸缎庄里色彩斑斓的绫罗绸缎,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有酒楼里飘出的阵阵酒香和美食的香气,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刘錡等人骑着马,在人群中缓缓前行。明月也掀起车帘,欣喜地望着这些熟悉却阔别已久的场景。
他们路过一家茶馆,门口摆放着几张桌椅,几位老者正悠闲地坐着,一边品着茶,一边谈论着最近的奇闻趣事。不远处,一个卖糖人儿的小摊前围满了孩子,他们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摊主手中逐渐成型的糖人儿,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再往前走,是一家打铁铺,铁匠师傅光着膀子,挥舞着大锤,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烧得通红的铁块,火星四溅,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不知不觉,一行人已到高府门口。
刘锜跳下马来,走到高俅车轿旁,躬身行礼道:“殿帅,已经到家了!”
车轿停下,高俅下得车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抬手虚扶,语气带着几分长辈的亲和:“錡儿,跟我不必如此多礼。你父亲与我相交多年,你就如同我的子侄。快回去吧,家人都盼着你呢。”
刘锜回道:“此番回京,一路幸得殿帅多加照拂,感激不尽。那末将先回去向家人报个平安,改日再登门拜谢。”
高俅哈哈笑道:“好好好,这一路你也辛苦了,回去代我向家里人问好,如有什么需要,随时过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