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出自今多嘉亲情妇之女的菜穗子,我完全相信。而菜穗子提及「今多夫人」‐‐生父的正室,她年纪相差甚远的两名哥哥的母亲、现已过世的女士时,与园田瑛子苦笑着说「我才不是会长的情妇」的眼神,惊人得相似,更加强可信度。
总之,集团广报室便是这样一个地方。不论在任何意义上,分发到此的都是被调离前线的人,也就是流放者。唯一的差别,只在于是菜鸟或老鸟,及被流放的时期与理由。
园田瑛子是这座荒岛的岛主。她鎭坐在人事异动必然频繁的广报室,接纳许多流放者,又目送他们离去。其中最棘手的非我莫属,但她高明地差遣这样的我,偶尔调侃我是「会长的乘龙快婿」、「今多家的小伙计」,释放我和周遭同事累积的压力,无微不至。她是个聪明人,如果当面表示「其实我有点尊敬你」,不晓得她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换句话说,我对身为总编的园田瑛子毫无不满,只是对她机器白痴的一面有些莫可奈何。
「上次录音笔会停止,不是容量不够,而是没电。」
况且不必特意吩咐,我也总是随身携带备用的录音机器。除了第二支录音笔,还有旧型的卡式录音机。后者纯粹是我的嗜好。
「总编的录音笔我刚换电池,也测试过,没问题。」
在电脑荧幕上检查排版的野本弟回头道。野本弟是约半年前来打工的大学生,主修国际经济,二十岁。他做事勤快机灵,外貌清爽时髦,进公司第三天就获得「牛郎小弟」的绰号。本人毫不介意,还透露真的想兼差当牛郎,可惜面试时被刷掉。
「你碰过我的录音笔?讨厌,该不会把档案都删光光吧?」
「我没删,还帮忙备份哩。」
就算总编搞错资料夹,覆盖掉档案也不必担心‐‐野本弟没说出口,而是对我使个眼色。我用朝向他的半边脸,回以一笑。
园田总编往托特包一阵摸索,取出录音笔按来按去,想验证野本弟的话。
「那个老先生,话匣子一开就关不起来。」
「今天是最后一次了。」我应道。
「所有的录音档都备份了吗?那能不能把上次的访问打成逐字稿?」
「我来做行吗?会不会被井手先生骂?」
井手正男也是同事之一。除了园田瑛子,他是《蓝天》编辑部史上第一个出身今多财团本家的员工。
「井手先生讨厌我。」
野本弟搔着头。他没染发,但时髦有型。第一次面试后,园田总编咕哝「那颗走样的杰尼斯头不能想想办法吗」,不过似乎还没出言矫正。其实园田总编挺中意他的发型吧。
「放心,井手先生讨厌的不只你一个。」
「这样说好吗?」
「他又不在,有什么关系?虽然会长的驸马爷可能会去秘书室告状。」
「总编,不要脚痛就乱迁怒。」我傻笑着回道。
就任《蓝天》总编时,制服不必说,园田瑛子也和职业妇女风的套装与包鞋断绝关系,不论春夏秋冬皆以五彩缤纷的民俗风宽松裤装现身。
不过,她称为「那个老先生」的采访对象‐‐直到去年春天仍是今多财团常务董事的森信宏,在第一次访问时对她的穿着十分不满。无可奈何,唯独在专访他当天,园田瑛子会从衣柜深处挖出套装,蹬上「参加葬礼用」的黑包鞋。那双六寸高的包鞋,对习惯率性打扮的她的脚,形同狩猎女巫的拷问刑具,所以她的心情才会这么糟。
「今天真的是最后一次吧?」总编噘嘴瞪着我,「那个老先生要是还没讲够,我可要哀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