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陆只知道他们吵得很凶,但不记得他们具体吵了什么,大概是在说他和大哥打架的事,爹一向包庇大哥,他已经习惯了。
只是没想到,客厅里一阵响动过后,二叔大吼一声,“你真不是个东西!六儿也是你亲儿子!”
这句韩子陆听得清楚,因为六儿是在说他。
接着,爹也大吼,“亲的又怎么了!你要你就抱走!不要就别管我怎么教育!”
韩子陆迷迷糊糊想坐起来,忽然眼前一黑,二叔的身影遮挡了光亮。
他把他抱起来,他才又能看见了。
那时的二叔满脸泪花,颤抖着问韩子陆:“六儿,你愿意跟二叔回家吗?”
韩子陆有些不明白,就在这时,他爹嚷嚷着跑过来,“行!你抱!你抱走吧!这孩子从今天起就不是我儿子了!”他指着韩子陆,“韩小六你给我听着!你不是我儿子啦!我不是你爹!”
韩子陆哭了。
不是因为听懂了,而是被吓到了。
他爹声音太大,震得他耳朵发疼。
在这之后,他就被二叔抱走了,一路上,二叔不停地哭,泪珠子溅了韩子陆一脸。
“六儿不怕,你爹不要你,二叔要你,二叔疼你。”这话二叔说了一路。
韩子陆就这样住进了二叔家里,那几天,二叔经常不在家,不知去做什么,每次回来都闷闷不乐。
几天之后,韩子陆问他,“叔,我啥时候回家?我爹妈呢?”
韩铁声再一次哭了,无声无息的。
六儿啊,从今天起,别叫我叔了。
六儿啊,你叫我爹,他不要你我要你,我做你爹。
韩子陆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叫二叔作爹的,只记得那天他哭了很久,一直到睡觉还在哭,枕头被子湿了一片。
但他自己一个人睡,没人发现,等到早上,哭湿的地方已经干了,只有眼睛肿得像桃。
韩铁声那时还在种地,家里不大也不富裕,却把最好的房间和最干净的床铺都给了韩子陆,他一个人的空间比两个姐姐加起来都大。
韩铁声是为了韩子陆好,却没想到,从那时起,就让他习惯了一个人睡,一直到现在也习惯不了身边躺着另一个人。
即使这个人,是他信任并爱着的。
屋子里灯管儿始终亮着,一直发出白惨惨的光。
气窗很小,窗外的时间还是那样一分一秒流逝着,但江唯韩子陆对时间的概念却越来越模糊。
他们没有任何确定时间的方式,只能看那扇气窗。
晴天的时候还好,赶上了阴天,会觉得从早到晚都是傍晚,整个人昏昏沉沉,头脑发胀,精神却亢奋。
被关的第二天,他们说了很多话。
甚至一些平时没说的话,这时候也说了,比如江唯问韩子陆,到底为什么不养宠物。
韩子陆也如实回答了,因为害怕。
不是不喜欢小动物,恰恰相反,他从小就喜欢各种动物,但农村孩子是没有宠物的,家里的动物各有各的作用,狗看家,猫捉老鼠,母鸡生蛋公鸡报晓……
还有一些养来就是为了吃和卖的。
韩子陆:“我跟你说过我小时候杀鸡的事吧?”
江唯:“嗯,我有印象,你说你手稳,当时我就觉得挺吓人的。”
韩子陆:“一开始很怕,但杀了最喜欢的一只之后,就不怕了,那只鸡特别小,抢不过其它小鸡,从小就瘦,我就经常抱它玩,给它加餐,结果它后来长胖了,壮了,就被我杀了。家里煮了一锅,我不愿意吃,可被大伯饿了三天,还是吃了,到现在都觉得很对不起它。”
江唯:“你大伯什么人啊?也太过分了吧,你爸妈不管吗?就由着他欺负你?”
韩子路愣了一愣,然后笑了,“管,只是我那时候住在大伯家,他们不知道,后来知道了,就带我回家了,也就没这些事了。”
气窗外的天色黑下去,一天结束,虽然几乎没走动,但两人都觉得疲惫,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里通风不好,他们甚至偶尔会产生幻觉,觉得整个地面都在摇晃,而气窗外亮着五彩的霞光。
这晚,江唯陪着韩子陆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