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完见通堂安静,她也是反应过来,笑道:“康毅叔,我不是说你,再说,你也不是正经商人。”这话出口,感觉好像更不对,苏婉丢下一句“你们聊,我去灶房帮忙烧火”跑出通堂。泰安二十八年,是大越建朝来最难的一年。先是开春北地、中原干旱,接着入夏后南边大雨连天,多地发生洪灾,稻田被淹,房屋倒塌。大越南北两地人民,真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因着救灾赈灾,朝中吵做一团,即便如此,圣上的救灾指令一道道下达,赈灾粮款随御史亲自押车送往灾区。虽日子艰难,地里庄稼眼见没收成,但有朝廷救灾消息不时传来,受灾最严重的地区也收到米粮,普罗大众省着吃用,盼着灾情早早过去。可不知何时起,谣言四起,一股“邪风”开始蔓延!不知从何处传出:今年之所以天灾不断,皆因太子!太子不仁,这是上天对皇帝的惩罚和警示!当然,这个消息初时在平民中传播了一段时间,随着圣上震怒官府出手,现在,知晓此消息的平民没几个。苏婉能知晓,还是秦芸偷偷说的。昌平的赈灾粮到了,为确保粮食不被贪污,知府大人直接一言堂,将府城几大书院的夫子书生全部征为壮丁,负责随运粮车到各县各村监督记录发粮情况,顺便摸查人口、受灾情况、地里庄稼长势。秦嵩云也没能逃过被抓壮丁的命,虽和知府大人是友好!当然,知府大人还是很照顾好友的,他被委以重任,暗中调查昌平这边谣言最先从何地传出,同时还要绘制昌平境内地势图。咬着后槽牙问候一番好友后,秦嵩云将妻儿打包送至苏家村,当然也将府中精壮嬷嬷护卫一并送来。因此,苏婉得以从秦芸口中得知好多消息!“你可别说出去啊,我也是憋得慌才给你说的。”秦芸说完还特意叮嘱。苏婉点头,右手食指中指搭在嘴唇上说道:“我嘴很紧的。”秦芸放心了,双手撑着脸发愁道:“说起来昌平还不是受灾最严重的,关中更旱,而且那里没番薯,好在番麦种的早,收了能打几袋粮食。”好在有番麦、番薯这些耐寒粮食!连续三年的时间,大越人民无一不如是想,无一不庆幸!毕竟,谁也没料到,这场灾情会持续三年之久,大越国库直接见底。北地旱灾持续一年半,雨水慢慢恢复,可南边,洪水过后迎来蝗灾,靠北边来的番麦活命的人家不知几何。有些人逃离故土,举家北上,昌平府也接收了很多难民。现在蝗灾已过,这些逃灾的人又准备返回家园。南门出府城的车队,比之当初赈灾运粮车队还长。梨花透过车帘看到长队,庆幸道:“幸好爹只找了长工没买人,省事儿。”苏婉点头,“不过回去不一定比在昌平好过,咱们这边好歹去年到今年算的上风调雨顺,粮价不高。”今日,梨花要去张家在府城买得宅子转看,主要看屋子格局量尺寸准备打家具。三年已过,她已经虚岁十七,正是成亲的年纪。与同龄人相比,成亲晚了,但在苏婉看了,还是有些早,不过,社会实情如此,她也不能再劝着。若要再推迟,别家还以为苏家发达了,看不上张家,这门亲事出了变故!毕竟,她家鸡场、鱼塘每年的产出,长眼睛的人都看得见。旱情期间,村里挖的五个大水坑可是出了大力,灾情过后,里正不想将坑填回去。苏长青出主意,村里五个水坑直接变鱼塘,算是全村人的产业。后来,各家出人力将水塘挖深,相互之间通了渠,张康毅托人买鱼苗藕节,五个水塘正式养鱼种藕。未免小孩掉下去,水塘周围用竹子做了篱笆,若是谁家招待客人,可自己去捞鱼。而苏婉家在峡口鸡场里的鱼塘也做起来了,三四月卖小鸡仔,年末卖风鸡鲜鱼,只鸡场收成,就顶得上一般人家两三年的收入,谁不说苏家日子红火!年少慕艾难抵岁月蚀苏婉望着靠坐在窗边微微侧头看向窗外的人,墨蓝色印花车帘衬得佳人如暖玉,她现在很是理解为何古代很多女子能入画!珍珠耳坠微微摇晃,润白脸颊竟是不输于其光彩。脸盘圆润,唇角勾起,眉宇间全是山温水软的柔意。称不上明眸皓齿令人见之难忘,却能让人一眼就觉得,此女定是蕙质兰心之人!诚然,梨花这份姿容在苏家村是出挑的,放在府城却是泯然于众,但在苏婉眼中,最出彩的却是这独一份的气韵。不拔尖挑头,如烈日般耀眼夺目,却有着水的柔润,令人心生好感!一旁坐着的杏儿见二姐看大姐又痴迷了,也不出声提醒,就自己捂嘴偷偷笑。梨花也是在杏儿靠自己肩上时,回头看才发现苏婉的神态。虽在家时常被二妹言语“捉弄”,诸如“大姐好美”、“大姐好温柔”、“真是便宜了大表哥”此类毫不掩饰的夸赞,她已经听了无数次,可依然止不住羞涩之意。只得任由红晕在脸颊蔓延,故作无事地帮杏儿理了理头花。听着叽叽咕咕的笑声,苏婉回神,就见杏儿靠在大姐身上捂嘴笑,甚至眼角都蕴出泪水。她伸胳膊,作势要弹杏儿脑瓜崩,道:“你懂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杏儿一点也躲闪,反倒伸头让她弹,笑得乐不可支,“二姐,难怪你看大表哥眼睛不是鼻子,原来是醋上了,我今儿可是要告诉表哥的。”说就说呗,还能怕他不成!苏婉表示不屑,对于臭男人早早娶自家姐姐,她很是不情愿。可借着灾情由头,婚事已经推迟一年了,再说大表哥本就比大姐年长,若是再推,难免两家生嫌隙!好在大姐是个听劝的,答应她不会早早怀孕,只要再给爹娘洗洗脑,让二老出面与舅家说大姐晚两三年生育,也不是不行!城门口的茶摊上,张良森已经等了两刻钟,心心念念的马车终于映入眼帘,连忙起身疾步走过去。车夫也看到人,笑着打了招呼。张良森眉开眼笑应声,朗声关心车中佳人后,跳上车辕坐稳一道归家。杏儿将车帘掀开露出脑袋,叽叽喳喳问东问西,当然,主要问的是自己的二哥苏志安。虚九岁的苏志安,去年开春就进了致远书院,却非寄宿生,而是住在大舅家。旱情时,活着都难,买卖自是不好做,且很多在昌平北关闯荡的人拖家带口回祖籍,空出很多宅子铺子。外祖家不仅在府城又添了两套宅子,还买了铺面,现在去看的这栋,就是大舅分给大表哥的。苏婉家也买了一套府城的宅子,是她爹给大哥准备的,过两年秦芸及笄后也要操办亲事。苏长青打算儿子成亲后,就让两人住在府城。到宅子时,已经是一刻钟之后,舅家人都在。这两三年,地里活计多是找长工帮工,张有地马氏没怎么下过地,看着倒是比前几年显年轻。见即将要成为孙媳的外孙女来了,马氏嘴角笑意都不曾落下过,带着人看院子看房子,“打什么家具怎么摆布你自己选,完了让森儿做,到年底保准妥妥的。”梨花红着脸点头应声。二进宅子,前院宽敞,后院有个菜园子,苏婉和杏儿跟着小草前前后后转看了一遍,三人坐在凉亭喝茶。想到自家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调皮蛋,苏婉笑道:“表姐,安儿再没给你惹事儿吧?”这话很是委婉,可连最小的杏儿也知晓何意,更何况正说亲的小草,她抿唇笑着摇头。见她这样,苏婉瞬间明了,安儿又帮张椿传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