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勒?」
「维他命信仰?」
星陷入沉吟。
「这就不是天生的基因排列所造就喽。」卢洢思说:「这是文化建构,后设的有机属性。但是,它们各自成立,这些特质与新陈代谢缺陷同样地真实且确切。人们要不就需要信仰,要不就是不需要。」
星依然沉浸于思量。
「那些需要信仰的人并不相信,世上竟存有不需要信仰之人。他们拒绝相信,这世上就是有非信仰系的人们。」
「那末,希望呢?」星忐忑迟疑地问。
「但是希望并非信仰。希望是某种与现实焊接耦合的东西,即使希望时常显得不那么写实性。信仰则会对于现实感到不屑。」
「你说得出来的名字并非对的名字。」星说。
「你行走的廊道并非对的廊道。」卢洢思说。
「所以,信仰本身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将现实与非现实混淆为一体是很危险的事。」卢洢思迅速回应。「像是混淆欲望与权力,自我与寰宇。这是绝顶危险的事。」
「欧欧欧。」星对于卢洢思夸张的说法扮了个鬼脸。「是否这如同钛瑞的母亲所言:『人们需要上帝,如同乳臭未干的小鬼需要键杀。』键杀是啥玩意?我不知道耶。」
「某种武器,或许吧。」
「在她成为炽天使之前,我偶而会与罗沙一起去参加狂喜仪式。我的确颇喜欢这些仪式,像是歌曲。当他们赞美事物,你知道的,就是那些普通的事物,他们说你的所作所为都是神圣之举。我不知道呢,其实我颇喜欢这样子。」星说,有点自我防御。卢洢思点头赞同。「但是,当他们开始阅读那本书上的怪玩意,像是『旅程』真正攸关着何等任务,『探索号』真正的意义是什么,我就开始滋生幽闭恐惧症。基本上,他们的意思是说,外界一无所有,宇宙的一切都在星船内部。这真是太瞎了!」
「他们是对的。」
「喔?」
「对于我们而言,他们算是对的。在星船之外别无他物,唯有真空,尘埃。」
「可是,星星们‐‐还有银河们!」
「这些是荧幕上的光点。我们无法碰触它们,无法企近它们,我们没有谁可以做到,至少不是在我们这一辈子。我们的宇宙就是这艘星船。」
这说法熟悉到显得陈腐,但又如此奇怪,这让星感到很不安。她陷入沉思。
「而且,在此的生活很完美。」卢洢思说。
「是这样吗?」
「此处的充满和平与丰饶,光与温暖,安全与自由。」
是啦,当然啦,星想,而且她的面容彰显出她的思绪。
卢洢思继续进逼‐‐「你研读过历史。你知道那些浩劫苦痛。零世代的人们可有谁的生活与我们同等品质,或是及得上我们的一半好?他们的生命大多时候处于恐惧,处于痛楚。他们活在无知之境。他们为了金钱与宗教自相残杀。他们死于疾病、战争与粮食短缺。这些场景仿佛是『内城市两千年』或『丛林』等游戏程式活脱脱演出的剧情。那是地狱般的生命。而此处就是天界。钛瑞天使是对的。」
星对于卢洢思蒸腾的张力感到困惑。「所以呢?」
「所以,难道我们的先祖就是要将我们从某个地狱送到另一座地狱,抄捷径取道天界?你可从那样的论证看出潜在的危险性?」
「嗯。」星这样说,考量卢洢思使用的隐喻。「嗯,对于第六代而言,这大概会显得有些不公平,但这点对我们而言根本就没有差别。到了抵达终点星的时候,我们已经老态龙钟到无法从事皮层勘测喽,我是这样觉得啦。虽然我还是想要双腿抖颤地到室外瞧瞧,即使那是另一座地狱。」
「这就是你并非天使的缘由啦,因为你接纳着我们的生命、我们的行旅除了自身之外,还有别的目标。也就是说,我们的确有个终点星站。」
「我是这样啊?我不觉得耶。只是我有点希望我们真的有个终点星。来到他方会是很有意思的哪。」
「然而,天使们相信,外界空无一物呢。」
「那末,当我们抵达欣狄秋时,他们可要准备大吃一惊喽。」星这样说:「然而,到时我想我们全都会大吃一惊的……好啦,我得去制作卡纳樊指派给我的图表作业,到时在课堂上见喽?」
当星与卢洢思进行这场对话时,他们是大学二年级的学生,时值十九岁。他们可不晓得,大二学生总是在讨论信仰与非信仰,以即所谓的存在目的喏。
来自地球的话语
在第一象限与第四象限,有些学派在讨论解码地球相关的讯息,尤其是那些显著的冲突,像是明显的哲学宗教思惟论战,或是国家族裔之间的征战。这些争论与战役(以阿拉伯文)被称呼为「真实的追随者与正港的追随者」。上千万的狄秋人口‐‐传递的讯息符码显示为上兆人口,但这应该是传输过程的符号扭曲使然‐‐总之,就是数目繁多的狄秋人相互残杀,原因竟然是信仰或思惟的差异。在探索号星船,人们会对于理念、信仰、冲突等议题进行暴烈的争论。这些争论可以进行个好几十年之久。但是,没有谁会因为这些争论而死。
到了第三世代与第四世代,从狄秋传来的讯息内容变得艰涩难解,只有从事这方面的人士会紧密追随阅读这些讯息。大多数的星船人们不再留意狄秋的讯息。倘若在狄秋发生了重大莫名的事件,某人应该会注意到,而且,无论人们有无留意,传送来的讯息都会好好储存在档案窖呢。或许该这样说:人们都以为它们都妥善地被储存在档案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