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个高利贷似的,数了数他给我钱,然后满意地收下。
那几天,他中午都没出去吃饭,留在课室的坐位上睡懒觉。我吃同学帮我买的午饭。芝仪依然避开我。
然后有一天,我吃着自己买的面包,听到后面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我转过头去,看到大熊,那些声音从他肚子里发出来,他好象很饿的样子。我把一袋面包丢在他面前,说:
&ldo;我吃不下这么多,你可以帮我吃一些吗?&rdo;
他点点头,连忙把面包塞进嘴里。
&ldo;你为什么不去吃饭?&rdo;我问他。
&ldo;我这个月的零用钱都给了你。&rdo;他咬着面包说。
&ldo;这是你自愿的,可别怪我。&rdo;我停了一下,问他,&ldo;你也喜欢徐璐吗?&rdo;
他怔了怔,不大明白。
&ldo;要不然你干吗烫这个头?&rdo;我瞄了瞄他的头发。
&ldo;我有个朋友在理发店当学徒,他那天找不到模特儿练习,所以找我帮忙。&rdo;
他说。
&ldo;然后你就变成这样?&rdo;我叹了口气。阿瑛说得没错,他果然不是那种会去烫发的男生,而是那种朋友叫他去刮光头发他也会答应的笨蛋。
&ldo;手册的照片,你拍了没有?&rdo;我问他。
他摇摇头,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
&ldo;你不知道下面地铁站有一台自动拍照机吗?&rdo;
他眨眨眼,似乎真的不知道。
我从钱包里掏出三十块钱丢在他面前说:
&ldo;你拿去拍照吧,再交不出照片,小矮人会剥了你的皮来包饺子。&rdo;
&ldo;谢谢你,钱我会还给你。&rdo;他捡起那三十块钱说。
我觉得好笑,那些钱本来就是他的。
那天放学之后,我没坐出租车,拐着脚走向地铁站。那个颜色像向日葵的站口朝我展开来,我钻进去,乘搭一列长得不见底的自动楼梯往下。车站大堂盖在地底十米深的地方,在我出生以前,这儿还只是布满泥沙、石头和水,说不定也有幸福的鱼儿在地下水里游泳,而今已经成了人流匆匆的车站。
距离闸口不远的地方放着一个银色的大箱子,会吞下钞票然后把照片吐出来。
我从来不觉得他特别,直到这一天,我缓缓走向它,发现那条黑色的布幔拉上了,底下露出一双熟悉的大脚,穿着深蓝色裤子的长腿不是好好合拢,而是自由又懒散地摆着,脚下那双磨得灰白的黑皮鞋一如以往地没系好鞋带,那个把我撞倒的黑色书包搁在脚边。就在那一刻,布幔后面的镁光灯如魔似幻地闪亮了一下。我掏出车票,带着一个微笑,一拐一拐地朝月台走去。
许多年后,我常常回想这一幕。要是我当时走上去掀开布幔,发现坐在里面的不是大熊而是另一个人,我该怎么办?我的人生会否不一样?
14
三个星期之后,我的脚伤痊愈了。曾经嫌弃我一拐一拐的芝仪又再和我走在一块。
那天,我们在回转寿司店吃午饭的时候,她突然说:
&ldo;今天由我来请客吧。&rdo;
&ldo;为什么?&rdo;我把一片鱼卵寿司塞进嘴里。
&ldo;对不起,你一定觉得我这个人太敏感了吧?&rdo;她歉意的眼睛朝我看。
&ldo;真的没关系。&rdo;我说。那段拐着脚走路的日子虽然只有短短的三个星期,却已经长得足够让我谅解芝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