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是我一厢情愿,闫公子不必挂心。”
窗外雨声淅沥,屋里却又热气蒸腾。
(二)
三年前,她被闫知礼从南市伎馆救出后,又主动投身风尘,成了天女尼寺与杨家不能提又不敢惹的耻辱。
她以彻底堕入黑暗为代价,终于得到了自由。
她曾暗中打听过,那夜救她的人是谁,从而知晓了他的名姓和家世——闫知礼,右相闫立本之孙,先北周武帝宇文邕之后。年方十六,擅筹算,雅好丹青,尝与南市略试货贾,垂手赚得千金。闲时斗鸡走狗、赌球赛马、饮酒作曲,无所不能。
洛阳城知名的风流纨绔,一等一的锦衣少年郎。
而她本是金枝玉叶,配她也算相宜,待嫁时却横遭变故,如今凤凰变尘泥。
第二年春日上巳节,她打听到闫公子会去城外桃李园中的诗宴,终于鼓起勇气,化了妆、戴着幕篱,骑驴前往桃李园。
纵使如今再见不那么窘迫,在远远望见他时,杨令仪的心还是久违地猛跳起来。
他那天穿一身极扎眼的绛红锦翻领袍,更衬得人眉目如画,一双眼瞟到不管何处,都有怀春女子低下头去。
她捡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着,看不够似地看着他。
他爱笑,一笑眼角就弯下去。脾气极好,往来宾客怎样胡闹,也从不恼怒。要写诗便写诗,不写诗时就喝酒。喝多了只是安静坐着,仍旧带着笑。
她也听见宾客们奉承他、赞扬他,将族中待嫁的高门女子说与他,听得心里泛起酸意。
直到某一刻,座中有宾客认出了她,拽着衣袖将她半拖出席间,要她为众人唱曲助兴。
春衫单薄,眼见外罩的半臂要被扯下——那人就是要她当众出丑。这是贵戚们嬉闹的酒席,没人会在乎一个伎子的脸面。她却不能言语,更不能摘下幕篱。
因为他已看见了她。
她奋力挣脱了纠缠,转身就往外跑,不顾身后的谩骂和嘲笑。手臂却被一把抓住,接着身上一暖,她偏过头,看见一片绛红色。
是闫公子的衣袍。她僵立在原地,心扑通扑通跳着,想转身道谢,却又不敢。
他却只是隔着衣袍握了握她肩膀:“宾客粗俗无礼,让姑娘受惊了。”接着就低声吩咐仆从送姑娘回去,语气温柔细致,也冷淡疏离。
那一瞬她突然想通了。眼前此人天生命犯桃花星,平日就爱好逞英雄。救她,绝非是于她有意,不过是举手之劳。
只是他那一伸手,于她却是万中无一。
她没有摘下幕篱,转身恭谨朝他深深行了一礼,随仆从走出了桃李园。
自那以后,她以为,自己从此彻底放下了他。
直到那夜在天女尼寺中,他贸然登门造访,自报家门。她听见自己强压着镇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闫知礼,右相闫立本之孙,先北周武帝宇文邕之后。你也擅丹青?年方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