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嗓门本来就大,这句话说完,娇滴滴的尾音还在空荡巷中来回飘荡了许久。她觉得驾车小兄弟脸已经发紫了。
李崔巍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终于放下了车帘。她长吁一口气,闭上眼心中默诵阿弥陀经。却听得他帘外轻声补了一句,容姑娘,明日神都苑夜宴,莫要迟到。
这是他第一次不称她作李中郎。她心虚地吩咐小兄弟启程上路,对方如蒙大赦,将青牛驱使得如千里驹一般,不多时后便回了公主府。
她如今明面上是千金公主的义女,又日日去宫里当差,因此安府君便在公主府的后园中替她安排了一处别院。地方虽偏僻了些,但胜在清净,若是安府君有事需要通传,也方便避开府中耳目。
她神思飘忽地回了住处,进门却掩起了鼻。满屋都是浓得化不开的酒气。真是奇怪,她平日里房中并不藏酒,难不成是进了外人?
她暗暗握住剑柄,睁大眼睛往黑黝黝的屋内望去,看见的却是在她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十三娘子。
十三是她见过酒品最不好的狐狸,醉前与醉后简直判若两人。然而她生平只爱两件事,美酒与美少年,且排名不分先后。幸好,迄今为止十三碰到的美少年酒量都甚至不如她,不然李知容简直无法可想。
她骂骂咧咧地将十三娘子面朝上翻了过来,又替此人盖上被子,不料却被一把抱住,接着十三娘子那张酒气四溢的美人脸直凑到眼前。
十三娘子闭着眼睛,在李知容颈侧四处乱嗅,像是猎犬成了精。李知容没好气地给她脑壳一记爆栗:
“醒醒,十三,我是阿容,不是你的小郎君。”
十三眉毛皱成八字,睁开眼,委屈巴巴地看着她:“阿容,才进宫几日,你便与宫里的男人厮混到这般地步了。你不要十三姐姐了么。”
她赶忙捂紧领口,语无伦次:“什什什么厮混,没有的事,十三,你不要乱讲。”
十三揪着她衣领振振有词:“这白檀香,我从未在你身上闻到过,且这香是内府所制,只供秘书省……怎的,看上了哪个小翰林?”
李知容简直惊骇。原来十三娘子还有这般本事,一时语塞。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十三??几日不见,你追小郎君追到了秘书省?”
醉酒美人朝她翻了个白眼:“秘书省有何难进的,公主府我不也进了么。”说罢又醉死过去。
李知容摇头,起身望见窗棂外月亮流光皓白,想起李崔巍深沉的眉眼,忍不住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十三娘子仿佛梦呓般地,在榻上问她:何事悲伤?
她轻声回答,有一故人,日日相见,却不能相认。
榻上人翻了个身子,许久,才又自言自语般嘟哝了一句:
即今相对不尽欢,别后相思复何益。?
李知容站在窗前,沉思了许久,心中终于有了决断。
这一次,她要李崔巍彻彻底底对她死心。
下一章情敌正式battle修罗场预警,押李太史赢的扣1,押安府君赢的扣2。
第21章【十八】“李太史来迟一步,容姑娘已与一俊俏公子出门了。”
(一)
垂拱二年四月,又是洛京牡丹花时。
全城百姓到此时节,无论贵贱,都倾城出动去各处看花。
当此时节,常有花匠因巧手巧思闻名神都,身价一跃百倍;伎馆歌楼也常趁此机会将馆中名声不响亮的美人们盛装打扮一番送去郊外游赏,美其名曰踏春,常有美人因此名扬两京,风头无二。
因此,这洛京牡丹一开,城中就飘满奢靡而癫狂的香气,人人都像做梦一般在街上游荡,好像只要一直沉醉不醒,这场盛宴就能永无尽头。
李知容在榻前呆坐了一晚。她想起李崔巍的提醒,隔天便是太后设在神都苑的夜宴,宴请了朝中最得力的几位少俊子弟,并几个小辈皇亲,一同观赏禁苑今春新培的魏紫。
宴上有她,有李崔巍,也有被幽闭在宫苑中许久未现世的皇帝——李旦。
她曾不止一次地试想过能否利用职务之便,接近李旦之后杀了他再自尽,她可提前备好血书,翻检尸体之时自会帮她陈明冤情——传奇里都是这么写的。
可不知为何,她给自己找了一万个拖延复仇的理由:王将军生死未卜、自己身世之谜尚未揭开、安府君的救命之恩还没有与他清算一番、李崔巍……与李崔巍的孽缘还没有斩断。
此时窗外射进清晨的第一缕光,李知容终于从榻上站起来,走向妆镜台。
镜中那个女子鼻梁高挺、眉骨俏拔,较之她本身相貌又添了几分西域颜色,是安府君为她易容之后的样子。
此时,隔扇门被吱呀拉开,一个穿着金雀团花锦袍的青年正袖手倚在门边,是安府君。他斜睨着李知容,晨辉下,金瞳闪着微光。
李知容看着他,突然想起,若是要让李崔巍彻底死心,最快的办法,莫过于移情。他若不移情,她便只能先做这个负心人。
李知容自认无甚过人优点,就是行动力比较强。于是她先是灿烂一笑,接着十分热情地朝他招了招手:“府君,外头冷,进来。”
安府君狐疑地看着她。从前他去李知容和十三的院里找人时她都跟见了鬼一样能躲就躲,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袖手倚在门框上,朝她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