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怡君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大眼睛的小姑娘把勾香球的长杆往地上一抛,闲闲地问她,“可还有事?”
“无事……”她小咽了口唾沫,想了想又道,“我柜子里有一册《古礼谱》,你若喜欢,便拿去罢,算我的谢礼。”
王融眉毛一挑,目光一转就挪到了床边的矮柜上。
陈怡君活动完筋骨,跑到梳妆台边便开始整理细软。——没有家族徽记的都打包带走,有徽记的一脚踩在地上狠碾。
她一边踩,一边还留神王融那边,指挥她拿书。
“柜子里的还有几卷孤本的曲谱,你要是有兴趣……”话没说完,就看到小姑娘打开随身的布兜,将谱子一股脑儿地都扫了进去。
她原本想说的“我可以借你几本”就那么吞下去了。
两人一番扫荡,几乎把陈怡君的闺房毁了个干净。临别前,小姑娘脸上却不见悲伤,笑容渐明朗。
她穿着一身耀眼的红,漂亮的眼睛映衬着烛火,堪比星光。
“熹君恨我母亲的同时,未尝不恨不作为的父亲。此番她得志,父亲该是不用想着出来了。这样也好,我此去天下行走,该是再无牵挂。唯有的遗憾,便是不能与你再比个高下。”
陈怡君的果敢很让王融改观,看着此时好似浴火涅槃的少女,她心中不禁多了几分欣赏。
“府试可不是尽头,我在平阳等你来战!”
平阳号称五府之首,乃是大唐的都城。四年一届的会试就在那处展开。王融约陈怡君平阳再见,就是约战会试了。
闻言,陈怡君眼眸闪亮,笑容灿烂。
“我一定如约赴会!”
言罢,潇潇洒洒走得干脆。
等陈怡君走后,王融打开小姑娘几番交代的《古礼谱》,果然在夹页中发现了几张小纸条。
内容都是统一的“施恩莫忘”署名均是“邱月英”。但抬头就不一样了,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指名道姓的就有数十家之多。
王融没在中间看到大伯娘的名字,联想到杜氏手中纸条上的撕痕,约莫明白,那纸条是傅峥撕下的。——将内容交予杜氏,真正重要的抬头,拿来威胁王慧。
王慧看到纸条之所以那般惊愕,除了认出那字迹之外,还联想到了宋达廉交予自己的抬头。两厢一照应,大伯娘买卖试卷的罪名该是落实了。所以王慧为求自保,才会甘为驱使。
舞弊案是谁碰谁倒霉的官司,有天使江大大坐镇驿站,心虚的几家这些天都如丧家之犬般惶惶不可终日。
傅峥拿捏时机,由算学馆帐房身份做遮掩,出入各府以谋后事。
陈怡君中途发现猫腻,将邱月英的小纸条暗地截获,藏于《古礼谱》中;傅峥不见纸条,周旋各家想必也是艰难得很。
王融将线索理了一遍,不想却是猜出了个大半。
眼见天色愈晚,再不归家就得承受王杨氏怒火。王融把纸条叠好,刚想纳入布兜,转眼就看到陈家大门口一块废弃的枣木板。
心中起念,拖过木板将纸条附在上头。
润了点水,拿裁纸刀对准转合处,将文字一笔一划刻成阳文,并将空白部分剔除。又拿出随身携带纸墨,先用墨汁刷上一遍,再附上白纸,压一遍。
如此反复,片刻间身边就堆了一大片的一模一样的小纸条。
忒的便宜迅捷!
其实这简易“拓本”不是王融首创,她采用的乃是为后世称为“雕版印刷术”的印刷方法。
具体操作,就是取一块质地坚实细密的木板作为模版,在上面将内容刻录,蘸上墨汁,趁着未干之际,将干净的白纸附在上面。待两者接触透彻,将白纸揭下,再刷一遍墨……重复工艺,相同内容的纸张就被生产出来了。
在这项技术中,刻录模版是个很精细的活,一般一个模版上字迹密密麻麻,如何雕刻没有点水平那是完全做不到的。
王融不是专业水平,好在邱月英的纸条内容简单,她个业余水平,也堪使用了。
如此这般过了半个时辰,王融脚边已是堆了一大沓的小纸条。
巡视完劳动成果,她起身舒展了下身体,将模板毁了。拿起小纸条,雇了辆马车,绕城一周。
然后等马车驶到城北,她手里的小纸条已经散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