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是个人,他是个从小就不被家人喜爱的孩子,他所思所想,当是关切,当是爱护。哪怕一点点的温暖,也足以明亮前半生的黑暗。
崔冬梅不理会众人神色言语,一径走到独属于陛下的高台之上。
拿过他手中狼毫,点上朱砂。
“我替你写。”
寂静无声,杨恭看向崔冬梅不说话,跟前几个大人神色变幻也不说话。
崔冬梅知道他们想什么,“前朝便有二圣临朝,怎么,我不能么?此前论到何处,接着说。”她说话间,整个人被杨恭轻轻一拉,顺势坐在龙椅之上。坐得稳当,一点子害怕惊恐也无。
甚者,毫不掩饰看向几位大人,“怎的不说话了,我想,还是宣左相入殿说说才行。”
终于,他们或是见杨恭并不阻拦,反而很是纵容,将此前议论之事呼伦吞说了说。西北戎狄继去岁冬南下之后,今春也不太平,勾连营山以北方旭、赤东等,高举大旗犯我大邺。
这事儿,崔冬梅知道一些。
此前父兄来信,多多少少提过到。是以,无需杨恭提点,一径问了西北诸将,粮秣军需等,末了,扭头问杨恭,“宣上国柱策应可好?”
西北诸将,归上国柱长子邱阳统领,命上国柱于姚关一带构筑第二防线,再好不过。
杨恭一点不反驳,“你写。这信去到邱阳手上便可。”
崔冬梅依着自己的想法写就,给杨恭看看,又在他指点下,另外添上几条。如此这般,计定。至于这信到邱阳手上之后,是何境况,且略去不提。无他,只因早有中书令、史官等人,将今日记录在册,封存,传阅各部。
处理好政务,崔冬梅命早已等候在外的太医看诊。太医别无他话,只说静养,多年顽疾,想要治愈,委实艰难。遂使人好生伺候,再有人打搅遣人告知她一声。
太后丧仪繁重,她又是头次主持,一来二去,一点子空闲也没有,只能多加派人照看立政殿。甚至,还命太子妃帮衬着办了好些差事。直至送太后上邙山,和先帝合葬,才算告一段落。
皇家守孝,不同坊间,帝王不过是一月之期,皇子皇孙,也不过是一年之期。
除服那日,再见陛下,崔冬梅方才得空将他细细打量。这人,像是又瘦了些,红色常服在身,略显宽大,那束腰所用革带,挂与不挂,无甚区别。顺着透风常服看去,软脚幞头下,面色灰白,凄凄惨惨。
崔冬梅飞奔过去,拉着他衣袖,“你这几日,是不是没好好用膳?我多次使人去照看你,你将我的话听进去了没?还有,我让小厨房备了好多你爱吃的素斋,你吃过了没……”
服丧忌荤腥,忌华服。瞧他这模样,像是连素斋也没吃上几口。
他更显凌厉的眉眼,低头看向小娘子,“吃了,你嘱咐的那些,都好好吃了。不信,你问问李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