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此不能近海。
我知道玲珑为什么一定要我去找祖父,她必然是不经意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因为我不肯惊扰祖父只能又一次地身犯险境妄图听到更重要的信息。
她听到了,却也被发现了。
乔家的没落,我其实能感受到。
价值千金的凌霄引换成普通的安神香,玉盘珍羞变成清粥小菜,不仅是因为乔家大权旁落,我的少主之名名不副实,而是因为这个盛极一时的世家,也在走向衰落。盛极必衰,乔家已经到了顶峰,接下来,便只能退了。
自古以来,百年大族起起落落,或消失匿迹或苟延残喘,现在,也终于轮到了乔家,不愿随时间的洪流而逝,就只能选择苟活于世,而维系一个家族的繁荣,只有两条路‐‐出一个惊才绝艳的首领带领辉煌,或者,用族中身份高贵却无甚用处的花瓶联姻,换取在大树底下一点喘息的时间。
他们选择了扬州的太守刘繇。
而我,就是家族复兴的祭品。
美丽而无用,唯一的价值就是这张脸,这具身体。
&ldo;我们白养了你十四年,&rdo;五长老乔绝眯起三角眼,不坏好意道,&ldo;也到了你回报乔家的时候。&rdo;
三长老轻啐一声:&ldo;少主,乔家不养无用之人,纵使你身份高贵,也不能掩饰你就是一个无半点魔力在身的普通人。&rdo;
我跪坐在台下,像是傀儡般一语不发。
坐在主位的大长老慢悠悠放下茶杯,茶碟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ldo;少主,如今乔家已到了生死存亡之时,危机面前,人人都要贡献出自己一份力量,少主身在其位,想必责任也是不容推拒的,还请少主,为了乔家的兴盛,暂时忍了罢。&rdo;
我依然沉默,席上气氛沉重而压抑。
大长老好整以暇地喝着茶,面容慈祥,好像一位德高望重的和蔼长辈。
&ldo;这件事,&rdo;我艰难地开口,&ldo;祖父知道吗?&rdo;
大长老突然笑了,眼角纠结的细纹缠绕在一起,那张满是褶子的脸宛如一张老树皮,可怖至极:&ldo;少主何不亲自去问问呢?&rdo;
祖父早已病入膏肓,人事不知,整间屋子都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我伏在床边,一声又一声地唤他。
&ldo;祖父,&rdo;我轻声道,&ldo;祖父,是我,大乔啊,快睁开眼,是我啊。&rdo;
三长老肆无忌惮地站在身后,言语间满是得意:&ldo;不用再叫了,家主几日前就已经完全陷入昏迷,大夫也说就是这两天的事了。&rdo;
大长老不轻不重打了三长老一掌,低声呵斥道:&ldo;放肆!在家主面前怎可如此无状?回去罚一月俸禄。&rdo;转头又慈祥和蔼地看着我,言辞恳切,&ldo;老三不懂事,少主可不要见怪,只是家主这样,您又无魔力傍身,还是赶紧嫁入太守家,也好为自身寻个庇护之所。&rdo;
家主不能嫁人,只能招婿,我要是真去给刘繇做妾,家主之位自然要让与旁人,这样一来,在我无子嗣的情况下,大长老是最有继承资格的人。
拿着以我终生换取的富贵,还能坐享无上尊荣,大长老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不为所动,依然一声声地唤着祖父。
&ldo;咳。&rdo;床上突然有了动静,我顾不得跟大长老打擂台,连忙看向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的祖父:&ldo;祖父!&rdo;
祖父面容枯槁,全身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他看着我,眼里是浓重的悲哀和歉意,他伸出手颤巍巍搭在我手背上,冰凉的。
祖父突然抓紧我的手,嘶哑的声音一字一顿:&ldo;谁,都不许,动我孙女大乔。&rdo;
&ldo;她是百年来乔家最完美的继承人。&rdo;
&ldo;她不是你们勾心斗角的工具。&rdo;
&ldo;她是海的新娘。&rdo;
灯枯油尽的祖父说完已是大汗淋漓,他重重地喘了口气,气息不稳道:&ldo;你们,都出去,都出去,大乔留下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