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端来的铜手炉在软榻边滋滋冒着热气,贾悦却觉得贾迎春指尖凉得像块冰。
那双手被帕子绞得皱,月白裙角的雪水在青砖上洇出个淡青的圆斑,倒像极了从前在园子里见过的,被雨打落的梨花。
&0t;五妹妹,我我对不住你。&0t;贾迎春突然哽了一声,帕子上的并蒂莲绣线&0t;啪&0t;地断了一根,&0t;前日诗会的帖子被人动了手脚,是我是我偷偷把你素日爱用的螺子黛换了掺了朱砂的。&0t;她喉间颤,眼尾的泪痣跟着抖,&0t;他们说说若我不照做,就要把我小时候在庙里被姑子拐走半日的事抖出来,说要让老太太知道我是个不祥的&0t;
贾悦心头一跳。
她原猜着诗会那桩事有后手——那日她刚要提笔,墨汁突然晕染开,满纸字迹成了团模糊的血斑,众人正错愕时,史湘云偏巧撞见她袖中掉出半块螺子黛,上头还沾着红。
虽然后来查证是颜料被人动了手脚,可这烫手山芋到底是谁递来的,她一直没摸清楚。
&0t;二姐姐说的&039;他们&039;,是谁?&0t;贾悦按住迎春绞帕子的手,触感像按住片风中的枯叶,&0t;可是周姨娘?
还是外头的人?&0t;
迎春摇头,间的珍珠簪子晃得人眼晕:&0t;我也没见过正脸。
前日夜里,有个戴斗笠的婆子塞给我个布包,里头是当年那姑子写的信,还有半块薛家的云片糕。
她说她说若我不照做,第二日这信就会到老太太房里。&0t;她突然攥紧贾悦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0t;五妹妹,我真的怕极了!
老太太最忌讳这些腌臜事,若是知道我小时候我连现在的日子都保不住!&0t;
窗外的雪粒子突然打在窗纸上,簌簌响得人心慌。
贾悦望着迎春红的眼尾,想起上个月在梨香院听见的闲言——薛姨妈总说薛蟠虽粗笨,到底是个实心眼的,前日还见他在酒肆里拍桌子,说要替谁出这口气。
再联想起那半块云片糕——薛家的点心铺子最擅做这个,连宫里的太妃都爱。
&0t;二姐姐且放宽心。&0t;贾悦抽出手帕替她擦泪,帕角绣着的玉兰花蹭过她顶,&0t;你说的这些,我都信。&0t;她顿了顿,又补道:&0t;但你得答应我,往后再有人找你,哪怕是送片纸头,都先来告诉我。&0t;
迎春猛地抬头,眼睫上还挂着泪:&0t;你你不怪我?&0t;
&0t;怪你作甚?&0t;贾悦轻笑,&0t;你不过是被人拿住了短处。
我小时候在庄子上,也被佃户家的小子拿了偷挖红薯的把柄,吓得整月不敢走那条路呢。&0t;她故意说得轻松,见迎春嘴角动了动,才又正色,&0t;只是往后若再遇着这样的事,躲是躲不过的。
你越怕,那些人越要捏着你的软处使力。&0t;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小丫头的通报声:&0t;沈公子来了。&0t;
门帘掀起时,沈墨身上带着雪后的清冽,月白氅衣肩头落着细雪,见贾悦和迎春都在,先对迎春行了一礼:&0t;二姑娘安好。&0t;又转向贾悦,目光里漫着关切,&0t;方才听紫鹃说二姑娘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0t;
贾悦还未答话,迎春倒先站了起来:&0t;我我该回去了。&0t;她攥着帕子往门口走,到门边又回头,对贾悦福了福身,&0t;五妹妹,今日的话我信你。&0t;
门帘落下后,沈墨才在贾悦身边坐下。
他伸手碰了碰她方才被迎春掐红的手腕,眉峰微蹙:&0t;可是被她弄疼了?&0t;
&0t;不疼。&0t;贾悦摇头,将方才迎春的话简略说了,末了道:&0t;我原猜着是府里的人,不想竟扯出薛家。
薛大傻子虽鲁莽,但若说他能想出换螺子黛这种阴招,倒不像他的手笔。&0t;
沈墨垂眸想了片刻,忽然握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带着墨香,指节因握笔有些薄茧,裹住她的手时暖得熨帖:&0t;悦儿,我陪你查。
你从前总说我只会舞文弄墨,如今倒要看看,这金陵城里的弯弯绕绕,我是不是也能理出个头绪。&0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