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人,有一条热闹的路;想要毁掉一切的人,只能沉默走下去。这条路上,没有对话,自己的声音也被吞噬,他的只能看着远处想要达到的死路,孤注一掷,沉默地走下去。
利益不可信,血缘不可信,感情更是虚无缥缈、无法量化的脆弱链接,他从未真正信过谁。他甚至不是“不信”,他没有“信任”这个动作,所以无所谓否定“信任”。
薛锐没有学会“信任”,为此他感到抱歉。因此他决定写上“我相信你”,让这句话作为自己最后的话语。或许这样能让薛里昂少一些遗憾,薛里昂应当拥有光辉灿烂的一生,不该因为自己的缺漏而执着和悔恨。
既然已经想好最后一句话,全部加起来也没有半页纸那么多。或许这样就够了,薛里昂可能有无数的话想要追问,那些话都太过缱绻温情,薛锐觉得应当由另外的人给他答案,另外一个可以陪他更久的人,慢慢回答他的疑问,回应他的情感。
就到这里吧。
薛锐不再犹豫,写下准备好的,最后一句话:
【我相信你的。】
他放下笔,硅胶的笔杆落在桌面,声音几不可闻。他自己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桌前,窗外偶尔有无关的声音,光中漂浮着的细小微尘起落,一切都和从前的每一天无所分别。
那双颜色浅淡的灰色瞳孔抬起,望着被窗框分割的一角天空,湛蓝如洗。
薛里昂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灰色的乌云遮蔽天空,看起来会下雨。
“你今天先回去吧。”他转头对亓飞说,“可能要变天。把那个老头也带走。”
被他称呼为老头的狄正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用口型骂了句脏话,这里最需要休息的人还在安排别人休息,跟有病似的。
狄正春已经有十来年没有踏入过启辰了,旧地重游,来不及感慨,就被按进文件堆里,和各个部门核对过去几年各项业务的财权、事权的审批情况。这种统筹类的活,事关生死,需要经验丰富且足够了解启辰的人来做。
薛里昂几乎从未进入过核心管理层,亓飞分身乏术,狄正春五旬老将挑大梁,把这个活接了过去。
时代在变,启辰的办公流程已经改革数次了,宣称的无纸化办公买了数个程序,彼此之间还不兼容,为了让数据贯通,竟然在其中还要人工记账,智能不智能,手工不手工,乱七八糟。
他不能再把这个活往后拖了,薛锐不是坏人,薛里昂也是个不错的孩子,他确实恨过薛家,可现在他在帮的是两个值得的人。
“阴天,老头腿是不是不舒服,去医院做个理疗,别熬着了。”薛里昂又催了一遍。还是没人理。
薛里昂有点头大,觉得责任还是在自己,前两天表现得有点没慌,让这些人跟着自己玩命干了。其实他想得开,只要薛锐人还在,哪怕进去几十年,他年纪小,等得起。
“经济问题,判不了死刑,你们别……”薛里昂确实没干过拉着人疯狂加班的事,薛锐的事情已经有了大半的眉目,他现在想做的是把李渊按死在里面。这是个人恩怨,不必假别人之手。
“别什么别,进去的不是你老板,你工资不用他发是吧。”亓飞唾弃了薛里昂的发言,“薛总给自己留的口子能做无罪辩护,你要是搞什么中立派投降主义,信不信我把你送进去,为了工资我能干出来。”
狄正春向亓飞投去赞赏的目光,他生的是女儿,看见厉害的小姑娘就很喜欢了,姗姗长大应该也是这样的女强人。但还是想跟薛里昂这种没进过监狱的人解释一下:“薛锐那边快出来了,当务之急是让李渊尽量别出来,他出来能做什么我们真不好说。”
尽量别出来的意思是;第一,能拖就拖,调查阶段就让他在看守所呆上几个月,直接羁押期拉满格。第二,协助警方调查,不仅尽量把启辰的经济案件引到李渊身上,还要把李渊做过的腌臜事挖出来,能无期无期,能死刑死刑。
“好在这件事够突然,李渊几乎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律师都是他在里边一手定下的。为了防止薛锐做手脚,甚至没敢用启辰的在库律师。”狄正春说,他翻看了一下律所的续订和新增情况,可能是李渊对于法律部门不是特别重视,所以没有更新律师库,导致现存的聘用律师团队没有他自己的人……他又生性多疑,没有人能完整的知道他真正情况,很难确定辩护策略。
两个人的力量总的来说还是大于一个人的,薛里昂本来想劝他俩先走,但是这俩人说到这,薛里昂已经被成功带入话题了。
“薛伯坤的死讯是谁最先公布的,查到了么?”
“在查,账号归属地是北美,一个空白的新号,”亓飞查询关于这个消息的相关资料,继而总结道:“传播速度快于一般账号数万倍,并且提供了大量详实的图片证据。猜测背后应该是有推手运营的,正在通过相关营销公司开展进一步调查。”
直觉告诉薛里昂,这个消息的公开背后可能还有更大的问题,薛锐有放任发生的嫌疑,但绝对不是执行者。他们需要解决的人,除了看守所里的李渊,还有一个,就是这个账号的主人。
甚至,这个在暗处的人,或许更加的棘手。
第98章
看守所在郊区,门口正对着一片玉米地,后边也是玉米地,玉米地的包围中,距离它不远不近的位置有一两个律所的招牌。只有招牌,有时候也会有塑料板搭的简易小屋,明显不会有人在这里办公,只作为第一时间招揽生意的前岗哨。
这个季节,玉米杆子早就刨了,地里光秃秃的,律所的招牌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周边一片荒芜,一辆黑色的商务豪车在荒郊野外显得格外醒目。
亓飞缩在车上,她习惯了在办公室和公寓之间的两点一线,出入都有暖气空调,早就忘记现在是冬天了,最厚的外套也只是羊绒大衣,无法和外面呼啸的风一较高下,只能在车载暖气的烘焙下做温室的花朵。
薛里昂没有对暖气表现出留恋,他站在寒风里,大衣的领子立起,金色的头发被风吹乱,眼睛微微眯起,一身生人勿近的气场矗立在看守所的大门口。但凡有路过的人都会被吸引过去几秒的目光,然后揣度一下他来此处到底是接人的还是寻仇的。
薛锐办完手续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远远的,就看见了薛里昂,脚步顿了几秒,马上就恢复到若无其事的样子,下巴微微抬起,倨傲且磊落,一点都不像做过什么糟心事的样子。
他走到薛里昂身边,低声说:“走吧。”
薛里昂伸出一边手臂拦住他。
前路被挡,薛锐不解,侧脸看过去。
薛里昂严肃表情不变,迎着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后退了一